灵性(1/2)
灵性
十一月中旬,谷雨终于抽空又回来了一次,跟青东讲了讲这半年多铺子里的事情,两人在二楼正商量着,要不把这边的黎报也引过去。
“青东哥,我想着,现下江都铺子也基本稳定下来了,打算在那边专门招些人去做黎报。”谷雨说着。
“那是自然,江都地方大,商业更是繁华,也多是士人,故事必然更加精彩,你到时候便找一些把后堂扩建一番,寻常书靠我们这边运过去,不过咱这黎报主要是适合浔县,倒也不适合江都。我想着,要不,就江都那重新定制一套黎报,入乡随俗,内容你也重新编排才是。”青东说道,“这黎报倒是可以换个名字,江都晚报如何?”
谷雨面露迟疑,想了一会,说道:“唔——,这名字倒是也可以,不过,既然都是我家的报,怎么一个报还两个名字,以后万一以后咱朱家书肆把这周围一圈县城都开遍了,那还换一个地方叫一个名字?还是同一个名字好些,而且一时半会,我在江都也怕召集不了那么多的人处理黎报内容,恐怕大部分东西还是跟浔县这边一致,将广告帖子、轶事部分换成江都便是了。”
青东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这黎报的引入计划就此慢慢的开展……
同青东聊完后,谷雨便慢慢溜达着回家,咚咚咚敲了敲好一会家门,许久没人应门,到墙角下猫着耳朵听了会,也没听到院子里有声音传来。
倒是正好有邻居胖婶出门,说道:“谷雨回来了呀!你娘估计不在家,你到隔两条巷子的原先剃头匠那户去找。不然,她晚上可能都不回来,你敲破天也没人来给你开门。”
谷雨连忙道了声谢,擡脚便往那走,心里暗暗想着:“那户人家不是早搬走空出来了吗,都几年了,还没找到买家?娘现下去那边干嘛?”
等他敲了会门,竟然是牡丹过来开了门,一见是他略略惊讶。
眼神如惊兔,手有些慌张也不懂了礼数,又吱呀吱呀把门推回去了小半截,急忙应道:“你是来找婶子的吧,我跟她说一声,你等会,我接着去把婶子叫出来。”
谷雨只得站在门口,透着不大不小、微微像开了条裂纹的门,看着这一方小小的院子,倒是新栽了颗桂花树,已然十一月了,竟然还有星星点点的金黄桂花绽放。
看样子是颗坚韧的晚桂,寻常桂花,这个时日早落了一地。
谷雨站在门口,一阵阵桂香窜入口鼻。不知为何,让他想起了青东院子里的那颗桂花——没有那颗繁茂、但也足以让这个院子被花香包裹。
谷母听到是自家儿子回来了,立马扔下手头的绣针,也往门外哒哒走。
走在路上,谷雨好奇问道:“牡丹姑娘怎么搬出来了?之前不是和你一起住也挺好的,这么快就把钱攒好了?”
谷母又将之前闹的沸沸扬扬的温府跛子案跟谷雨讲了一通,“我看牡丹也是个苦心人,不过好歹也拿了五十两,倒是也能买个小些的房子,三间小屋,一个人住倒是也绰绰有余。还留了十几两傍身,此番也不用愁了。”
“原来如此。”谷雨点点头说道,脸色看不分明,像是秋桂蒙了一晚上的霜,遮住了金黄绿玉。
“听胖婶说,你这怎么经常晚上不回来住?”
“哦——,我都在牡丹那住,我们两个人倒是做个伴,当时拿到这五十两,我让她再攒攒,想着,要是她搬走了,我日日一个人在家,也怪无聊的。可是啊,她铁了心硬是要走,我怎么劝也劝不住……不过,钱不多,现下全县的房子价都上来了,倒是也只能在我们这片买个旧房子。我想着,你反正也不在家,就时不时让她来这陪我,她倒是不愿,我就过去找她……反正你这个儿子我也见不着,我倒是想认她做个干女儿。”谷母三步一喘、五步一歇,靠在谷雨身上,慢悠悠说道。
走到家门,谷母摸遍了全身,一拍脑袋,拖拖拉拉——像犁地的老牛喘了几口气,叹道:“哎呦,年龄大了,脑子倒是小了。我这听你回来了,一时高兴,倒是忘记带钥匙回来了,我这也走不动了,在门口坐着歇歇,你再回去一趟,家里的钥匙我应该是随手放在屋子里的哪个角落了,你让牡丹帮忙找找。”
谷雨再次站在牡丹家门口,又等了好一会,这次的门倒是开了半截子,他认认真真、完完全全,打量了一番整洁的院子。很难想象,这是一连几年都没卖出去的破烂房子。
那只小小的雪白京巴狗富贵,穿着一身鲜艳的绿色缎海棠菊花纹狗衣,一直趴在门口,摆好了战斗姿势,撅着屁股,蓄势待发,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他。
汪!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一旦敢越雷池半步,一定要咬住腿肉不放松。凶巴巴的,眼神像是只狮子一般凶猛,可惜困在一个如此乖萌的躯体里,让人实在难以将这恶狠狠记挂心上。
等了良久,终于,牡丹出来了。
脸微微发红,青丝有些凌乱,打开另一半掩着的木门,带着几分无奈说道:“找了好半天,还是没找到,别着急了,你进来陪我一起找找吧!”
听到了这话,二话不说,谷雨迈进了大门槛。
说时迟、那时快。那小富贵看到这人终于动脚了,可算是逮到机会了,汪汪汪张开大嘴就要冲上去咬人裤脚,牡丹连忙弯腰抱起来,低声安抚了一番。
两人一起找了半天,把整个屋子都捯饬了一个遍,还是没找到。
却看那小富贵在暖暖的窝里乖巧到了极点,瞪着萌萌的清澈大眼睛,眼睛随着两人来来回回东摇西晃。两人往东,毛茸茸的小狗头探出爪子拉着小绣球也往东,两人往西,毛茸茸的小狗头探出狗屋勾着小绣球往西,耳朵也支棱着,听着声响。
家都翻遍了,桌子底、瓦罐窝、柜子缝、床头柜,边边角角都弯下腰又找了一番,看不清的地方点了油灯,也找了一番。
实在找不到的两个人在堂屋大眼瞪小眼,两手直摊摊,真不知如何是好。
那小富贵看着眼前两个人手忙脚乱,觉得被忽略了,汪汪汪叫了一声,霎时把两个人的目光抓了过去。
电光火石间,两个人眼神交汇,好像兜兜转转一下子走出来迷雾,一同看向那个里面塞了一条小被的雕花带窗松木窝。
终于在那小狗的肚皮底下,找到了把绑着的线都咬断的一把钥匙。
牡丹满脸歉意,高手擡起,轻轻落下,打了几下怀里的那只卖萌吐舌的京巴狗,“富贵,快说对不起,你这又不乖了!”
汪汪汪!你这个狗男人快走,你一来,你狗爷我还要挨打!汪汪汪!我妈妈不喜欢你,你快走!汪汪汪!你每次看我妈妈都一鬼脸色,哼,谁稀罕你!
打完后,牡丹说道:“富贵最近倒是被惯的有些脾气了,实在是抱歉!”
抱着还在瞪着谷雨的小富贵去了屋子,找了根红线把几个钥匙重新穿起来,递给了谷雨。
……
谷雨重新打开家门,家里面又恢复了原样,添了几分凌乱随意,院子青石板上,一层层的尘土落叶又像生锈一般,慢慢结了一层层泥花。院子里的枇杷树倒是比春天时候茁茂了些。
进了堂屋,供台上两个瓷瓶里的花已然完全枯褐,干巴巴的,像收了稻谷回来留在地里的焦黄稭秆。勉强还能认出来,是九月初九重阳节摆的黄菊花。
倒是让谷雨想起来那狗窝旁的浅灰色高腰方桌中央,白瓷低腰葫芦把手瓶中插的几束风信子,有几簇柳黄转翠绿的细长杆叶,顶端缀着如葡萄般密密麻麻、接成串串的素雅白花,花蕊淡黄,花香浓郁。
心里的恼人鼓声又阵阵响起,让他心神不安,让他难以自持,让他的曾经的充满偏见的石头垒的一面巨大的墙,出现了一阵阵裂纹,哗啦哗啦,那是墙在心里碎了的声音。碎了的地方,成了一片灰瓦残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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