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点绛唇送陷怀抱(1/2)
第24章点绛唇送陷怀抱
“因为它不受吃。”谷梁初语含深意地说,“咬上一口就酸倒满嘴的牙,只能砸扁,不酿酒也得糖腌曝晒做成果脯。”
“人为何总要这般贪?”弓捷远似乎没去深究他的意思,“梅子长那么酸,就是不想给人吃的。人却宁可费大力气,酿酒制脯的,非把它给下了肚子不可。”
“如你驯马!”谷梁初知道他心里明白,“得之后快,仅此而已。”
点绛唇微酸微辣,滑过咽喉却又有种果香甘醇,教人生出畅饮之酣,过瘾得很。弓捷远又饮一口,轻轻笑了起来,“得之后快,仅此而已。”
还有什么办法?
天寒气闷,适合饮酒。
眼见喝了三杯谷梁初还在亲手与自己倒,弓捷远更笑着说,“王爷就不怕我再喝醉了还唱词儿吗?这里便能不达天听?王爷却也不烦?”
谷梁初的脸色十分平静,仍旧替他将酒斟满,“你那日唱是因为醉?今天倘若还有新词能唱恁久,全不重复之前吟颂过的,孤王便放司尉自由,舍了这个质子之计,绝不食言。”
这般许诺有等于无,弓捷远不接话,垂眼喝掉那杯点绛唇,凝神望着窗外面的夜空飞雪,缓缓地道,“今冬多雪。燕京距离辽东虽远,气候也会相互关联。大雪湿寒严冬难过,北元和女真最爱趁这天气侵扰边境,父亲回去的很是时候,再不走,只怕当真要病……却不知道皇上给他多少粮草?”
“已督江浙粮道整运粮草。”谷梁初回答他说,“父皇准的宽裕,江浙两地也未异议,月余自可抵达。辽东官兵今冬当有一个绰余之年。”
弓捷远听了有些欣慰,“如此甚好。去岁你们在攻南京,朝廷自顾不暇,边塞过得极苦。没生兵变已不容易。”
梁健闻他二人只是说些不当说的事情,连连地看谷梁初,见他没有停止之意,便起身去与候在门口等着伺候的庄头说话,没过两句就把人给弄远了去。
谷梁初也不理睬梁健行为,点头应弓捷远的话,“孤王知道。多赖涤边将军坐镇塞上方得边境安宁,也是大祁之福。我们那时也很艰难,亦是无援无继的境地,若是不能一鼓作气,唯有死路一条。”
点绛唇起了点儿劲,弓捷远眼皮涩重地看看如今这个贵重王爷,沉声问他,“那时你可怕吗?”
“怕有何用?”谷梁初仍是一派平静,“已是反叛,心存畏惧便能不死?开弓之箭,唯有向前!”
“为了兄弟之争,一国之兵相互残杀……”弓捷远嘲讽地嗤,“弃强敌于不顾,只忙着同室操戈。”
“那也没有办法。”谷梁初也不着恼,“便是兄弟,谁又甘心白白牺牲自己?北王府若不起兵,数百口人还能安然活到今日?这庄子倒还能有,庄头也或不换,坐在这儿的主子是谁却不一定。虽于同室,谁情愿死?这样的事情不是今日才有,也不会自今日止歇。近敌远敌,内战还是抵御外族,死在什么斗争里面,又于何处得胜,都是运数,总得先活着命才能想的。弓挽,前元并无辽东边境,如今的塞防,也是开武皇帝领着涤边将军这样的人一刀一箭打出来的,如此道理,你不懂吗?”
“所以即便你爹做了皇帝,你也成了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贵重王爷,还是不会歇下心里的算计谋划,总要将人放在掌上颠的,我说的对是不对?”弓捷远自然懂他意思,却仍然问。
谷梁初不直接答,只是说道,“只要一日受制于人,便不能松警惕之心。”
弓捷远却摇摇头,一针见血地说,“王爷这样的人,便是登了大宝唯我独尊了也必然和皇上一样,处处不放心的。这便是文韬武略,打能打得,上马征战毫不迟疑,不必穿甲持盾之时,心眼子也能长一肚子,好不令人敬佩……”
谷梁初听他口齿越发粘滞起来,说话虽不好听,样子却很好玩,忍不住逗引他道,“你敬佩孤?”
“敬佩啊……”积蓄良久的酒力突然之间炸烈开来,火蛇一般迅猛四窜,猛地灌了全脑全身,弓捷远觉得眼前旋了缤纷色彩,兀自坚持着说,“你长得好,还能不贪女色……其实什么都能想明白的,却又难得无情,谁也不去怜悯……天天对着我这个没好样子的人,也不当真生气,喜怒不由心,只由利益,怎不让人敬佩?这才是帝王气象,敬佩……”
利益。
谷梁初静静听着,并不否认,不过有些好笑:只有帝王才懂利益?谁又不是?弓捷远倘若不是弓捷远,而是朔亲王爷,又能怎样?他这般说,还是不懂什么叫做一脚生门一脚死境,不懂什么叫做如履薄冰。
“我爹是傻……”弓捷远已然坐不住了,赖赖地趴到桌子上去,“他在乎的军兵百姓都是模糊之众,一群群的,看不清个具体相貌,到底都是谁啊?谁又肯管他啊?王爷才是智识彪炳——龙椅镶金带银,皇位俯瞰天下,那才最实在的,那才值得全力以赴……唔,可若没有我爹这样的人,王爷这般聪明才智又对谁用?便只一帮奸佞小人对着阴来诈去,除了互泼坏水别的本事都没有……王爷纵使都能赢了便能安天下吗?”
谷矫嘴笨,一直都不插话,这时眼见谷梁初死死盯着弓捷远的后脑,连忙说道,“司尉当真醉了。”
谷梁初面色如常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管。
弓捷远继续趴在桌上,继续胡乱呢哝,“四海归心,这四海……都肯老实接受诡计辖制?这酒甚妙,果子味儿的,却也上头,想是留着贵妃醉酒用的,今儿却便宜我……跟着王爷便是这般便宜,样样都能沾光,跑马有场,泡澡有池……可我弓挽只喜欢辽东营城外面的大野地啊,也不乐意在这儿洗澡……爹若不恁操心多好?管他谁坐皇庭,我们就只接着捷柔和继母,跑到一处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去过日子。经年累月,只是种地放马,岂不快活……将军府有什么舍不得的?王府更是狗屁,还让我睡榻阶,小爷不爱……”
若不阻止,这人大概得要一直嘟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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