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意(一)丨故事(2/2)
顾采气得直转筋。
有客人过来:“一杯拿铁,多少钱?”
顾采盯着白澈脸上的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十六。”
白澈:“呦。”
顾采抓杯子的虎口勒出了白痕,讨债她没问题,被人讨还是头一次:“我可没您那么好的脑子,‘钥匙’放哪我忘了,得好好想想,免得拿出什么大不敬的东西来,让您今天也睡不好。”
“没关系,我没那么小肚鸡肠,况且想太久我怕你现编,给自己找事还给你添麻烦,多不合适。”白澈看向给店里帮忙的莫扬,一脸仁至义尽,“我还猜到你得拿这个小子来搪塞我,人我都给你带来了,这么简单的选择,你不会到现在都没做好吧?”
这话如同一个响雷,劈得顾采外焦里焦。
难怪这么多年过去了,白家迟迟不对这个叛逆的少爷下手,这人可真是货真价实的宝贝,看着好像满脸无所谓,心里却跟明鉴似的,把一切都照个通透。
搁她她也不舍得把这宝贝毁了,还不如任其自生自灭,多活一天还能多给自家人讨一天的方便。
她要是白澈,一定在天桥支个摊,一卦五百,不灵不要钱。
谢烬临走之前嘱咐过她,宁可不说,也不能跟白澈说谎,一旦被揭穿后果自负。此情此景下,不说和现编的后果可能差不多。
顾采真的特别怵头应付白澈,她那点厚脸皮的应变能力完全指不上,谢烬好歹不会胁迫别人,一拍即合,拍不上就拉倒,而白澈是把人按地上,不拍就剁了。
她刚要下决定,白澈突然改口说:“我也可以不逼你供出他的下落。”
顾采不知道他的砝码有多沉,才不相信他肯退一步万事大吉,得权衡一下:“你先说什么条件。”
白澈说:“廖叔。”
“……开什么玩笑。”顾采短促地呼吸了一下,这怎么连廖叔的事都知道了,这比供出谢烬好不到哪去啊,“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白澈心平气和地弹着玻璃杯,铮然一声,冰块翻涌而起:“我这个人喜欢痛痛快快,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给你机会自己掌控,你要是敢胡说八道,我就敢胡作非为。”
顾采在心里呸道:还胡作非为,狠话谁不会说。
她清了清嗓子:“那个……”
白澈等了她两秒:“怎么停了,后半句说出来,长得这么漂亮,憋坏了多让人心疼。”
“……条件是合情合理,但我有权不接受,我又没认怂你换什么汤菜?”顾采倒打一耙,“你这么会做人,是太自信还是太心软?”
白澈哂笑:“狐貍,我要是这么好猜,你就不会毫发无损地站在这儿了,在我不把这儿砸了之前,乖一点不好吗?”
顾采:“……”
要是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那可真是大言不惭,但这大言不惭的话是白澈说的,还说得慢悠悠、理直气壮,他这一句软一句硬的,听得顾采心里跟揪了十八道褶似的:“姓白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顾采抄手就打,白澈反手截住她的手腕掰倒在桌面上,还未出来的灵力瞬间被逼了回去,眼睛都没眨:“脑子跟不上,就想用四肢来凑,今天没人护着你,你就不知道我是谁了是吗?”
有个客人走过来:“美女,结账。”
“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会压人?!”顾采拨不动手,恼羞成怒,“不收钱了,滚!”
客人哪受过这种待遇,惊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服务员连忙跑过来解围:“先生先生,采儿姐不是跟您说话呢,她她她跟男朋友打情骂俏呢,这还掰上手腕了,您您千万别生气。”
“上帝先生,那杯不要钱了,这杯请你喝,女朋友脾气大有点儿玩不起。”白澈把自己那杯饮料递给那位就要爆发的客人,对顾采微微一笑,“亲爱的,和气生财。”
客人看在那杯饮料的份上消了气:“你男朋友不错。”
顾采脸色铁青,手劲儿卸了,缓缓吐出一口恶气,甩了甩手腕,白澈扣住了她的动脉,半只胳膊差点供血不足:“你再掐一会儿我就得截肢了。”
“是吗,”白澈一脸惊讶,“那真不好意思,医药费我包了,就是不知道你是去人医院还是去兽医院?”
顾采也不想在店里再惹什么事端,更不想因为这点事让白澈在黑名单上记她一笔,一咬牙抱住他的手,服软道:“医药费就算了,命硬死不了。白哥哥,你也别难为我了,我要是能说我还不说吗,我打不过谢烬也打不过你,一介良民做点小本生意,你就放过我吧。”
白澈冷冷地看着她。
顾采用更甜的声音讨好他:“其实你看,谢烬既然想让我跟你讲讲莫扬,那一定有他的用意,你就勉为其难听一听,反正也没听过不是吗,就当个茶余饭后消遣一下嘛。”
白澈看了眼墙上的表:“你要给我讲故事?”
顾采说:“听过狐妖讲故事吗?”
白澈说:“没有。”
顾采说:“那你还不……你就听一听呗。”
白澈扒开她的手:“我怕你说来话长饿着那个傻小子。”
顾采终于松了口气,早知这样何不早搬出谢烬来解围:“那我长话短说。”
“嗯。”白澈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你应该听说过有只上古神兽参与过一场战况惨烈的大战。”
“那只神兽的左眼被挖了出来,落进西海的一处分支,这地方若干年后枯竭,河床上长出一棵怪树,树上结了一只果子。有个迷路的商人采下了这个果子,那棵树就死了,他认为这是神树,一直把果子带在身上没舍得吃。”
“后来他找到了自己的商队,被怀孕的夫人吃掉了这个果子,这商人的后代便继承了那只神兽眼睛的能力。”
顾采还真是说得简略。
双辫子服务员路过他们:“好没水平的故事。”
顾采争辩:“又不是我编的。”
服务员说:“我是说你讲的没水平。”
故事这种人为的东西只是方便后人接受一个不愿接受的事实,并且达到自己的目的,白澈坚信没有任何事能经得起推敲,他不介意掰开揉碎了去解读,但是那样可能就辜负了原作者本身的意图。
故事里的神兽,无非是可以明辨妖魔鬼怪的白泽等等,但究竟是不是白泽并没有人关心,人们关心的是这能力是不是经久不衰,历代相传。
所以,这个故事还没有讲完。
人,不是三头六臂,脆弱的皮囊后无依无靠,面对这天地大荒无法对抗的其他东西,他们必须迅速找到自己的靠山。
况且有这种能力更是加重了这脆弱。
为了真的引来可以庇护他们的人,这故事的结尾无非是“这种能力是稀有的”、“有人暗中庇护”诸如此类的话。
“这个继承的概率只有十分之一,并不是所有的后代都有幸拥有,其实这也算是另外一种幸运吧,否则这一脉早就被妖魔鬼怪吃个盆干碗净了……喂,你有没有听?”顾采在心里骂了一万遍王八蛋。
“谢烬是不是专门保护这一脉的人?”白澈看向她。
“他不是,但我知道谁是。”顾采斩钉截铁,“小白哥哥,你想不想知道?我用这个换你之前那个条件。”
白澈不为所动:“那就是廖叔了。”
顾采本来还兴致冲冲的表情瞬间垮了:“你是不是克我?”
“你还不如拿谢烬的其他事跟我交换条件,”白澈脸上毫无波澜,“况且我只是随便说说,毕竟今天我脑子里只有这俩人的名字。之前那个条件作废,说吧,谢烬在哪?”
顾采:“……”
虽然白澈一点儿都不咄咄逼人,但是这种冷漠又自信的语气比前者更气人,顾采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按在身下毒打一顿。
她扔掉抹布,撩了撩长发弯下腰:“一提到谢烬就迫不及待了?我发现你也挺有意思的,是不是特别想他呀——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白澈眼睛里好像有光动了一下,没有回答。
他之前看过手腕,傀儡线依旧还是断的,跟莫扬房间的封禁术没有关系,而是谢烬去的地方能掩盖线的连系,来之前他也只是想顺便问问而已,明明有很多事都比先找谢烬重要得多,不知怎么就变成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好像沾了“谢烬”这两个字,他的弦就绷得格外的紧。
明天就是第三天了,石妖究竟活着还是死了,他必须给自己一个交代,但是,好像也不差这么几个小时。
顾采一副看戏的表情盯着白澈眼皮上的暗褶,白澈是个效率很高的人,他要是接不上话一定不会继续浪费时间。
不出所料,白澈突然站起来:“莫扬,去吃饭。”
顾采终于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一丝丝成就感:“那我就不送喽亲爱的。”
一直到两个人都消失在门外,顾采还是望着那个方向,服务员过来说:“采儿姐,人都走了。”
“嗯,”顾采嘟囔,“把人让给你岂不是浪费了。”
“你说谁,”服务员问,“小扬扬?”
“当然不是……”顾采回过神,“怎么哪哪都有你,去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