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寿宴,血染咒术(2/2)
一声声哭嚎传遍,江齐抓着宫女的头发凶恶逼问,“何人指派!”
宫女闭紧了双目不敢看江齐,“不知。”宫女哪里知道江齐要她说谁。
“陛下,我看这贱人身上定有暗物,否则怎么敢倒血水。”以陛下之名,以查巫蛊祸主,江齐当场扒了那宫女的衣服。
何等大辱。太子心气直,拳头握得死死,被他身边的良娣按住了手。
苍婧拿着酒觞,酒觞颤得抖出了些许酒。
依旧是沉默,为了保全后路要么闭着眼睛不看,要么就是记住今天这场恶戏。苍婧选择了后者。
在一地衣衫中,江齐拿出一玉佩,“陛下,臣找到此物。”
江齐说那是他寻出的,可就在江齐呈上之后,宫女大唤,“冤枉,这不是我的!”
宫女话毕,不堪受辱的她跳下高楼而死。
而江齐冷冷道,“陛下,她畏罪自杀。”
宫女尸陈寿宴,江齐叫人拖下。又是一地血污遍地。荒唐草率的一场审判结束了一个人的尊严和性命。
在席之中人人都默声不言。知道这是冤假错案又如何,相信的人依然在相信,那就是掌控天下的天子。
苍祝拿着那玉佩,正是心恨心哀。玉佩上刻着百里二字。
陈培言在旁提醒了苍祝,“他医治陛下数月未好,恐怕是加害陛下。”
“把他带上来,朕要好好问问,他又是受谁指派。”苍祝陷在了这一场巫蛊的怒火里。
巫蛊是什么?是诅咒。帝王痛恨诅咒,可不知他本来玩过这一场游戏。苍婧最是记得清楚,他曾用诅咒自己,在当年太皇太后手里夺下了拥有皇城军的权利。
苍婧握着那酒觞,忽而在想,当年为他办巫蛊的认是她,今天的他想起来会怎么样?
如此想着,就见百里扶央被带了上来。苍婧的目光随着百里扶央游动,皇城的侍医也被卷入了这一场纷争。他们看似剑指百里扶央,实际又剑指谁呢?
苍婧看到了陈培言得意的神色,陈培言正是以胜利者的姿态面对着她。
百里扶央被带了上来,苍祝把玉佩扔给了他。
他见着这玉佩,毫无动容,只若个事外仙般道,“这不是臣的,臣向来修道,不戴身外玉。不像某些假道士,装模作样,却知世间荣华,知道俗人带玉。”
侍医着白服,不染一尘。水衡都尉着朱衣,荣华显赫。
一身朱衣直对一身白衣,冷眼而斥,“百里侍医能说会道,你若是修道人,为何治不好陛下的病?”江齐问道。
“陛下之前数月久治不愈,臣怀疑陛下所患不是病,是毒。”
人人望向了苍祝,他们确实看到了苍祝一时之怔。
百里扶央又道,“我每次开的药方都有所变,可每一次陛下都是同一症状。臣怀疑我每次开完药后,就有人给陛下下毒。”
百里扶央亦信,苍祝会对下毒这般的事更为痛恨。
而苍祝确实有一瞬间的怀疑。
但很快江齐就道,“明明是你这个修道之人有私心。你不予陛下长生之药,还以巫蛊玄黄加害陛下。你所作所为是为谁?”
长生之药,毕生之痛。那可是苍祝梦寐以求之物。江齐说他能做到,而百里扶央说做不到。
苍祝被百里扶央挑起的怀疑很快消散,没有什么抵得过长生药的诱惑。苍祝需要江齐的长生药。
“朕都快忘了,百里侍医是谁的人。”苍祝想起了过往的岁月,立刻走向了一个人。
苍婧看着他走来,“我没记错的话,不是陛下赏给我的人吗?”
她知晓苍祝的猜忌之心,从来如是。他总能把最细枝末节的事关联起来,以小见大。这是当初张长明深知帝心后玩的把戏,现在换陈培言和江齐了。
而苍祝满是怀疑,“谁知道他的心是黑的还是白的?”
“你姐姐我的心再黑也不蠢。若要害你,只找人诅咒你?我是太闲了吗?”
“你……这么大岁数还是老样子。”
“也不是,比以前更加讨人厌了。”苍婧觉得自己更讨厌了,只得摆出这样的架子来给苍祝看。
苍祝只有看了她一副桀骜不驯,鄙视一切的样子,才感觉她不会做这种蠢事。因为她从来不信这些东西。
可百里扶央不一样,他想到了日后。
他感觉到这是一盘更可怕的棋。
昔年的警告赫然在耳畔,“即便你凭医术,助陛下除尽长寿宫中人,你也难逃出自公主府的身份。”
百里扶央怔的眼睛垂着,垂着就不会看到任何人,“我当然有私心,良禽择木而栖,自要与陈都尉一心。”
江齐和陈培言都愣了。苍婧恍然间明白百里扶央在做什么,他在帮她,在帮太子。
苍祝回头看着那个胡言乱语的侍医,“你这是构陷。”
众人都惊讶,原来苍祝还看得出百里扶央在构陷,可于刚才他是一点看不出。他就是那么相信陈培言这么一个阉人,和江齐这么一个术士。
陈培言顺势道,“陛下,没错,他胡言乱语,他构陷于奴。”
“贰师将军手握兵权,陈都尉在朝人人敬之,臣择昌王难道不可?”百里扶央笑了笑,此时的他也失了理智。
他把当朝之势都说了出来,若是以前的苍祝他会知道。可现在的苍祝老了,老糊涂了。能够明白现在之势的人不是苍祝,而是苍婧。
苍婧一下了然于心,这一盘棋大得很。
“陛下,昌王已在封地,按大平律法,他不会回来了。”陈培言气急道,他尖利的声音变得难听不已。
“古往今来,多少帝王是以亲王身份夺下王位。文居帝时,国主尚在,文居帝便在封地发兵,夺下王位。先帝在时,太子已立,陛下亦是以亲王身份重临旬安,夺太子之位。”百里扶央这话便是说给苍祝听的,直白地揭露了记录在史的往事。
而现在也不过如此,亲王去了封地又如何?兴许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苍祝怒指百里扶央,“你给朕住口。”
人就是那么荒谬,明明知道史上的教训,可成了局中人时,就总是要重蹈覆辙。教训在前也没有用。人永远以为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帝王更是。
“陛下,臣确实妄为修道中人。臣修道不为永恒,不求知神,不求问仙。臣只知日日俗常难消变,肉体凡胎终消亡。若求永恒,唯问当时,无怨无悔,无憾无尤,则无需求永恒,无需求则是已拥有。”
江齐大笑,“你修道不问神,不问仙,你修什么道?你不懂修道。”
真道士说着道,假道士当然听不懂,听不懂便嗤笑,
“是啊,我不懂,”百里扶央直了身,转而对着苍祝,“我不懂道,所以我要辞官,可陛下不让我辞官。我不懂道,所以没有长生药,可陛下非要让我给长生药。我不懂道,陛下懂道,那陛下到底怕什么诅咒?”
道不道的,苍祝不懂。苍祝只听明白了一件事,“你恨朕。”
“没错,我恨你,我不为任何人,我是为我自己恨你。你求的不是道,是魔。你病了,我无药可治。世上没有仙丹,也没有长生药,你一直在变老。”
百里扶央说了他老,他是老了,已经六十了。但苍祝听不得老这个字,“谁让你说朕老!”苍祝举剑就起,朝着百里扶央砍了下去。
“苍祝!”苍婧又再一次喊了那帝王的名字,可是为时已晚。
百里扶央的脖子至肩膀划出血痕,他高喊,“风吹暮,烛残年,铁骑尚觉寒。月不明,星不灿,金屋贺万年!”
百里扶央讽刺着今朝的寿辰,高喊后看了一眼那已至暮年的苍婧,对于死亡她见得多了。百里扶央以为她不会露出什么悲伤,可她眼中还是闪烁了泪光,当然,更多的是对苍祝的震怒。
百里扶央倒在一起,最后的力气就是闭上眼,他不要任何人知道他在看谁,也不要苍婧知道。
那个初入庙宇的少女,那个他一心要渡的人,此生终不需他渡。
百里扶央终是得了自己的道,渡了他自己。
他被困在宫里这么多年,其实一直能见到苍婧。他本想过,寻一个机会去见她,也像萧青那样告诉她,他从来喜欢她,但他没说。这也是他自己的道,是他觉得没有必要了。
百里扶央辞官未许,被困深宫,他总是可以见到他们在宫里的身影。她无数次朝着她的大将军飞奔而去,她就是那么简单直接扑入他的怀里,萧青总会将她抱住,笑得热烈。
他们就是那么简单纯粹,叫人不舍得再添多余一笔。
百里扶央无需再说喜欢她,喜欢一个人就是希望她幸福快乐。苍婧没有他,与萧青在一起是那样幸福快乐。苍婧她不懂那么多感情,百里扶央是知道的,她只知道爱一个人,就萧青一个。
只有萧青看出来,他喜欢她。但萧青那个人小气得很,哪有那么豁达。他肯定恨不得挖个坑把这件事埋下去,还得用脚踩一踩,看看埋得严不严实。自然不会告诉苍婧这件事了。
百里扶央想这样也好,又何必求她喜欢他,徒增她的苦恼。她不喜欢他,他也看到她幸福快乐了。
百里扶央不求了,也得了自己的道,他把自己渡死了,但那是他认定的路,非去不可。
百里扶央用他的死来中断了这一场棋局。他的死毁掉了一出在寿宴上的算计。
苍祝开了城门,令宴散,唯独留下了苍婧。
“皇姐,朕念着萧青临终托付,打算把你的府邸翻新一下,再派些奴婢侍人,你也能过得好些。”
“府邸挺好的,我一个人住打理得清楚,不需要翻新了。人一多我就烦,”苍婧拿一觞酒,对着苍祝举觞,“祝陛下福寿延年。”
只是一句福寿延年,哪里比得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为什么要守着那个破府邸?”苍祝问。
苍婧已经很久不喝酒了,放下了手中酒觞,和以前一样装着疑惑问他,“你现在睡得着吗?”
苍祝一酒饮罢,“睡得着。”
怕是夜梦颇多吧。她的弟弟是什么性子,她清楚极了,十五年过去了,他又起了疑心。一个人怎么会守破府十五年。他不放心,永远不放心。他开始怀疑是府邸有什么,才让她守了十五年。
“我不想翻新府邸,我和萧青住在里面那么久,翻新了,就什么也看不见了。”苍婧道。
只是这么简单的理由而已。
“是吗?”苍祝仍是难以坚定相信。
苍婧摘下了发上所有的金饰,独留一根黑木簪,她仍有着年轻时那股傲气,“爱信不信,我不会再来了。”
苍婧转身走了,在苍白的发上,那只黑木簪更显得醒目。万古不朽的只有萧青留下的这只木簪,她走着念着,“檀木万年不朽,青丝已成白发。入骨唤作相思,入魂只道尔尔。相思入魂成寻常,寻常相思是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