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心(1/2)
破心
甘生站在屋外三丈远的地方,盯着紧闭的屋门,不知道里面的官司打得究竟如何,只将眉头拧作一团,半晌才嘀咕道:“玉婶儿明明已经离了火坑,结果姑娘你又给人往回送。好马不吃回头草,如今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展柔偏头看了身侧那少年一眼,笑出了声:“你懂的倒是多。”
“那可不!”
甘生一脸骄傲,快近晌午的日头下,少年看上去神采奕奕。
昨夜自回了屋,甘生就十分认真地睡了觉,今日一大早虽没赶上那痛彻心扉的五更悲鸣,却是起了个大早。在得了徐守青的默许后,便出了屋一心找事儿做。结果能让他做的事倒是没有,能让他糟心的事却是摆在面前。
“那你可听过一句老话,‘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当然听过!不过姑娘,这都是什么陈年老话了,你怎么还拿出来说。若要真遇上那虎口,难道还要眼睁睁瞧着人家送命么?”
“话虽如此,可眼下这也并非虎口啊,和离书是真的,心却未必是真的。”
若当真死心塌地与那人一刀两断,何苦百里之远要再见这一面。
世上之人总是如此,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本不是一回事,却偏偏为了那一时的气,一时的怒,一时的怨,一时的恨,欺了心,做了假,最后伤人伤己,伤情伤心。幸运的,或可前嫌尽弃,或可破镜重圆;不幸的,便因了那一时之快,抱憾终身。
甘生沉默片刻,眼神一转,扬眉道:“我赌玉婶儿定不会走回头路!”
“可有赌注?”
甘生刚想脱口而出一句“有”,却又生生吞了回去:“姑娘你也知道,我向来囊中羞涩……”
展柔看了眼那少年手中攥着的瘪荷包,同样眼神一转道:“没有本儿,可是不好赌的。”
原本他也便是随口一说,没曾想竟引得展柔似也来了兴趣。这一回便实实在在将他那心思勾了起来,于是咬咬牙,狠心一拽,将荷包亮了出来:“喏,全部身家都在这儿了。”
“甘兄弟如此豪爽,叫柳仁也想游戏一回了。”柳仁一边向二人走过,一边道。
甘生心里的小算盘瞬间拨得飞快,转头向柳仁道:“柳兄要赌什么?”说着又将那托着瘪荷包的手朝向柳仁。
柳仁却只将那手推了回去,道:“甘兄弟还是快些收好了,若今儿真同我们赌了,这西北风的滋味可有的你尝了。”
见柳仁一脸“你小子输定了”的笑容,甘生不服气道:“柳兄弟就这么肯定自己赌的赢?”
柳仁点点头,不再说话。
展柔见甘生一副不死心的模样,只又好言相劝道:“快些将你那荷包收好才是,仔细等会被风刮走了,就真是连本儿都没有了。”
甘生被这一左一右的两人夹枪带棒地一顿奚落,立时便丧了丧气,前两日那般优渥的待遇在方才烟消云散,忽然觉得生病其实也挺好的。转念一想,自己如今可还在病中,于是脚下便软了软,一只手将荷包塞好,一只手迅速扶了扶头。旁边两人见了这模样也不再调笑,只忙搀了他往一侧的石椅坐去。
看着面前两人嘘寒问暖的模样,甘生虽则有几分愧疚,几分心虚,却是极受享的。
平生第一次装柔弱,居然如此好用。
不过也只能偶尔装一装,毕竟眼前这两人疾风骤雨般的关怀确实猛烈了些。
“没事……没事,可能是刚才站的有些久,脑袋有些晕而已……不用担心,不用担心……”他一边摇头摆手,一边讪讪地笑。
见甘生面色如常,似是没什么大碍,两人才松了口气。展柔却仍不放心,直让甘生回房歇息,却见甘生一脸委屈道:“屋里阴的都要让人长出蘑菇了,今日日头这么好,回去岂不是辜负了。”
因徐守青那日说甘生体内寒气重,因此到了曲府后她便给甘生找了间日头最好的屋子。此时已近晌午,屋内最是舒服,想来这小子只是想看看他玉婶儿会不会跳火坑吧。她便不再坚持,只站到一旁,等着屋里的人出来。
三人便如此一般沉默等待,不知过了多久,甘生才偏过头若有所思地盯着柳仁看。
柳仁静静看着前方,不知是看那紧闭的屋,还是看那院中的柳,许是觉得半边脸颊有些烧得烫,便转过头去看,却只那一瞬间就对上了一双眼。
一双笑得有些居心叵测的眼。
柳仁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寒意刺骨而入,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试探着问道:“……怎……怎么了?”
甘生却不应声,只意味深长地又“啧啧”长叹一声。
“可是我有什么不对之处……”
甘生一把将柳仁的衣袖抓住,笑意深深:“柳兄弟方才那么笃定,想来定有不少经验之谈。”
柳仁登时脸上一热,不再看面前那少年的眼,他转过头去,眼中却少了几分惊慌。
昨夜回至房后,他将窗推开一线,隔着雨幕见那屋内烛火渐灭后才又将窗完全推开。
也只有在这黑夜里,才能无所顾忌的朝向那个方向。
也只有在这雨声里,才能淹没心底潮涌的喧嚣。
想起方才与她说的那些话,虽觉莽撞,却不后悔。他想,他该是同从前不一样了。或许从第一次遇见她开始,自己就已经开始变了。她虽从未告诉他应当怎样褪去心里的茧,却予了他真正蜕茧的勇气。
不逾矩,不逾礼。
六个字时时刻刻在他脑海中盘旋,只是怕唐突了她。
从来便是小心翼翼守着界,哪怕偶尔漫了堤,终也成不了海。
虽则未将那最后的肺腑之言道出,那一颗心却也已是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地被她看透了。至此,从前那一切他便不想守了。便如长姐所说,既是想陪着她,既是想对她好,又何必遮掩,光明正大反而坦荡无愧,无愧于心,无愧于己。
对她而言,或许也更好。
所以方才他才能如此谈笑风生般出现在她面前。
甘生见柳仁并不言语,以为他默认了,于是更来了劲:“我猜得不错吧,柳仁你定是有心上人了。诶,你别害羞啊!”他一边说,一边十分利索地站起了身,揽过柳仁的肩膀,“是哪家姑娘?”
此时的甘生哪里还有半分柔弱的迹象,不得不说,人总是对这些轶事八卦有着天然的、强烈的兴趣。
柳仁将肩头那只手轻轻拂开,反问了一句:“甘兄弟可听过‘擒贼擒王’的说法?”
甘生扬了扬头:“那是自然!”
“摧其坚,夺其魁,以解其体。龙战于野,其道穷也。因其险要,故攻之,攻一人便可抵万军……”
见柳仁这般顾左右而言他,还要继续他的长篇大论,甘生忙摆了摆手抢声道:“你的问题我答了,那我的问题呢!”
柳仁笑眼弯弯:“莫急,莫急……”接着又不紧不慢道,“那甘兄弟可有愿为之舍命一搏之人、之事?”
“当然有!”
甘生这次回答的更利落了些,接着便掰着手指挨个数了过去。
“第一个自然是我家公子,不对不对……第一个应该是展大人,第二个是我家公子,第三个……”甘生顿了顿,凝眉认真思索片刻,“大公子、少夫人还有两位小小姐。”接着他又看了一眼柳仁,“当然还有柳兄弟你……”
及当甘生快要将他十根手指都用尽时,却被柳仁拦了下来。
“甘兄弟果然一副好心肠,却犯了大忌。”
甘生看着面前柳仁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疑声道:“这还有何忌讳不可?”
“自然是有的。”说着,柳仁指了指甘生左侧胸膛,缓缓道,“这便是忌讳。有些东西需得藏好了才能长久。”
甘生低头看着柳仁手指的方向,又擡头看了一回柳仁眼神间浮动的几分笑意,想到方才那句“有些东西需得藏好了才能长久”,一拍脑袋才惊觉,原来这小子绕了一大圈竟是以这般方式躲了他的问题。
正当甘生欲要向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展姑娘讨个公道时,却听得屋内一声惨叫,那惨叫一如今日五更时一般痛彻心扉。这边正争着口舌之利的两人和另一个略略有些出神的人对视一眼,转头便奔往了同一个方向。
“嘭”。
甘生当先一脚将屋门踹开,屋外一道明光破入昏沉屋内,突如其来的光亮将屋内三人登时晃了一晃。
迎光而立的三人看见破门而入的三人皆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
背光而立的三人看见屋内光景一时都僵了一僵,就连一步都迈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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