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凶喜(38)(1/2)
第38章凶喜(38)
38
在几乎与梁澜军家呈对角线的巷子里,程危发现一辆和周围的车差异明显的黑色桑塔纳,它的表面覆盖着灰和几片落叶,以及雪化之后的道道竖条,像是在这里停了很久。程危和其他队员立即在周围询问,这是谁家的车,不少镇民围过来看,纷纷摇头。
“这车在这里停好久了,不是老张的吗?”
“胡说!我没开过!这看着像是厂里的车吧?怎么停这儿来了?”
“可能是报废不要了?”
程危马上找来厂里管车的主任,人来了一看,说这车就是厂里的,但很难开,老是出故障,一直丢在库房里,工人需要用车时,宁可“私车公用”,也不肯用这辆,他都忘了还有这辆车。
“奇怪,怎么跑到这儿来停着?”
这一片没有监控,没人说得清它是什么时候停过来的。程危要求调厂里库房的监控,但监控只保存一个月,最早的视频里,这车就已经不在厂里了。
程危又找到那位说看到梁澜军驾驶黑色桑塔纳的工人,他盯着车看了半天,说应该就是这辆,但也可能是别的。“我没记车牌号,黑色桑塔纳在我们这儿太多了。”
程危打开车门,开始对车内做勘查,另外几名队员继续走访,尝试找到能说清车来路的人。
车里有一股久不通风的气味,混合着酒精和消毒水味。座位下铺着的垫子更换过,没有踩踏痕迹。但在后座的椅背缝隙中,程危提取到了微量血迹。它渗得很深,椅背外层被清洗过,里面却毫无办法,除非直接将整个椅背扔掉。
稍微出乎程危意料的是,他在方向盘上还提取到了完整的指纹。
使用这辆车的人非常谨慎,换掉地垫,清除血迹,居然忽视了最应该清理的方向盘。
接着,程危提取车身和车轮里的物质,赶回市里进行检验。
晚些时候,程危的电话打来时,海姝正在玻璃厂里,听库房的一个小头儿说那辆桑塔纳是怎么从这里“消失”的。
“那车其实早就没用了,但没彻底报废,就还是停在里面。去年梁澜军跑来找我,说想申请辆车用,当时别的车都出去了,我就把那辆车指给他。我说那车你也知道,开出去说不定命都没了,他说没事,修修还能用。”
“我也没当回事,把钥匙给他了。后来我没问,看他没开过那车,我想他肯定没修好啊。事情多,我把这事忘了。你们找到那车了?”
海姝转身接电话,“小程,有结果了?”
“海队!”程危兴奋道:“血迹和李回的DNA比对上了,轮胎里的泥土和师范学院附近的泥土成分也有很高的相似度!最关键的是,留在方向盘上的指纹属于梁澜军!”
海姝顿时振奋,“辛苦了小程!”
审讯室,海姝将新出炉的证据放在梁澜军面前,“你去年6月从厂里借走这辆车,现在我们在车上检验出了被害人李回的血迹和你的指纹。梁澜军,我再问你一次,去年12月3号晚上,你在哪里?”
梁澜军看着桌上放着的打印纸、照片,似乎觉得眼睛痛,擡起手揉了好几下。
海姝等待着他的反应。目前证据逐渐出现,赵月那边的情绪是个重要突破点,她不着急,她可以跟梁澜军慢慢耗。
但梁澜军擡起头,眉眼间的苦涩、不幸让他显得像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纸。
“我在跟踪李回,假装向他问路,然后勒住他的脖子,把他拖到车上。”梁澜军干哑着说。
海姝心脏一提,原以为梁澜军还要继续沉默。
“所以你承认,是你杀害了李回?”
“是我。”
“薛柠林和平生呢?”
“也是我。”
不少队员盯着监控画面,屏住了呼吸。
海姝看着梁澜军那双蒙着雾霾的眼睛,捕捉到一丝谎言的味道,但现在她必须继续问下去,取得尽可能多的口供。
“你为什么要杀害他们?”
梁澜军沉默了几分钟,“他们和龚照是一样的人。我为什么会坐在这里,而不是像具宁那样在科学院做研究?就是因为这些人。”
梁澜军终于提到他那地狱般的最后一段大学时光,和具宁交待的并无多少事实差距,但从他言语里流露出的无助却远非加害者角度所能比拟。
他对同性恋的仇恨不是从那时开始酝酿,实际上,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头脑都一片空白。那时他还不到22岁,离开家乡,却没有走入社会,父辈灌输给他的是“好好读书,出人头地”,他超额做好了前半句,却不仅没有出人头地,还被人按进了挣扎不出来的土里。
抢走他名额的具宁出国了,践踏他人生的龚照不再出现,他连龚照在哪里都不知道,那成了一个他根本够不着的影子。母亲被他气到发病,父亲与他断绝关系,他在被学校抛弃后,又被家庭抛弃。他在街上流浪,笨手笨脚,找到一份杂工,又因为低不下头而被扫地出门。
他有过连饭都吃不上的日子。他不知道该恨谁,因为他应该恨的人太多。
当他终于适应社会的法则,忘却自己曾经是大学里的高材生时,他已经是工地上的一名工人。安定下来,他的头脑才重新转动,仇恨的指针转向龚照,还有和龚照一样的人。
他们有钱有权,年轻,仪表堂堂,喜欢就要抓在手中,得不到就要毁掉。
茫茫岁月,他的记忆里,龚照的影子渐渐模糊了,但对同性恋这个群体的恨意却更加清晰。尤其是这些年,社会上越来越多的人支持同性恋,为他们发声,每次在电视上看到相关的报道,他都愤怒得发疯。
他想,你们为他们发声,那谁来为我发声呢?
但他的仇恨一直深深掩埋在心底,从来没有对外倾述过。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生活来之不易,遇到了一个贤惠的妻子,他们一同度过了生命中最艰难的日子,又遇到善良的老厂长李云,给了他们稳定的工作。
搬来周屏镇不久,他尽量让自己融入集体,但是很难,他并不是活泼的性格,人们围着他问过去的事,让他如芒在背。
老厂长李云带他来到老车间,指着熔炉下的地下室说:“你猜这是个什么地方?”
他答不上来。
李云乐呵呵地说:“是个‘去他妈.的’地方。”
他一时没能理解。李云便给他解释,说自己也有很多烦恼,时常觉得周围的每个人都在向自己索取,而人际社会,谁能干脆利落地拒绝?所以每当受不了的时候,李云便独自来到这里,躺一会儿,想象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个人,不再有任何人来烦自己。虽然只是自欺欺人,但至少能够获得短暂的放松。而回到地上之后,轻松的情绪就像能量,能驱使自己继续努力。
“我年轻时也经历过很多挫折、屈辱,但我挺过来了。小梁,你还年轻,你的路很长,不要放弃。受不了时,就在这里待一待吧。”
梁澜军说,李云是他人生里的贵人,可是他到底还是辜负了李云,那个承载着美好回忆的地下室没有成为安抚他灵魂的地方,最终成了他为同性恋准备的坟墓。
步入中年之后,梁澜军一度以为后半辈子会无波无澜,家里资助了一个女孩,很优秀,身上有种向上的冲劲。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柳湘也会被同性恋缠上。
这是因为厄运会传染吗?还是那些像龚照的人专门挑他们这样的人下手,享受毁灭的乐趣?
和前期向警方交待的不同,有机会去市里时,他们会去看望柳湘,带孩子吃点好东西。
有一次,他们和柳湘约好了地方,但过了时间柳湘还没来。等待时,梁澜军向前面的巷子里走了走,看见柳湘正在和一个高个子女生拉扯。
那女生拉住柳湘的胳膊,像是在争执什么。他正准备上前,两人就分开了,女生没看见他,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似乎是不欢而散。柳湘看见他,跑过来,“梁叔叔!”
“她在欺负你吗?”梁澜军问:“她是谁?”
“也不是欺负。”柳湘到底是个女孩,不大好向梁澜军开口,“她总缠着我,烦。”
梁澜军的性格让他无法打听下去,但问到了女生的名字:薛柠林。
因为自己的遭遇,梁澜军对“缠着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龚照,他猜,这个叫薛柠林的女生是龚照的同类。
此后谁也没有再提到这件事,但梁澜军再次来市里时,偷偷观察过薛柠林。她很漂亮,很有钱,在校内校外都呼朋唤友,还和一个女生举止亲密。
梁澜军几乎确认,自己的猜测没错。
大一的暑假之后,阳光开朗的柳湘变得沉默寡言,并在大二下学期自杀,其原因众说纷纭,但梁澜军不信任何一种说法,只信自己的判断——是薛柠林逼死了柳湘。
又是同性恋,这些该下地狱的同性恋!
埋藏了多年的仇恨再也压不住,当年他没有为自己复仇,现在他想要报复这整个群体!
这些人该死!不止龚照,不止薛柠林,他们每一个都该死!
应当如何杀死他们呢?就让他们尝尝柳湘绝望得从高楼摔下来的滋味吧,颈椎骨折,闭眼前还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怨恨!
去年3月底,梁澜军开始了报复计划,他利用去市里的机会,徘徊在几个大学附近,因为心理上对灰涌大学的恐惧,他避开了灰大。
除了薛柠林,他最初锁定的是灰涌师范学院的李回。李回长相女气,还留着长发,很像同性恋,李回的学院里也有相关传言。之后,他将平生也列为目标。
他一早就准备在地下室杀死他们,因为那里有一串长长的楼梯,推下去的话,足够摔断脖子。
但从市里到周屏镇,他需要交通工具,自己的车和厂里经常借用的车都不行。他找到了那辆即将报废的桑塔纳,开走之后将它修好,却没有立即使用,直到库房的小头儿忘记借车这回事。
听到这里,海姝打断,“你为什么觉得平生是同性恋?你见过他和一位派出所民警?”
梁澜军有些茫然,“什么派出所民警?”
海姝问:“那平生是哪里让你觉得像同性恋?”
梁澜军过了会儿才说:“我知道他爸是当官的,他家里很有钱,所有人都围着他转,他让我想到了龚照。”
海姝怒从心起,“只是这样你就杀了他?”
梁澜军说:“他就是同性恋,我被这个群体害过,我懂得看人。你没有见过活着的他吧?他很干净,打扮得也很洋气,你去大学校园里看看,普通男孩儿不像他那样。他那样的,一定就是同性恋。”
海姝压抑着愤怒,“可是他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你甚至不能确定他就是你要报复的群体!”
“无所谓了。”梁澜军摇摇头,“他们有钱有地位,有践踏人的资本。我也没有伤害任何人,那为什么我要被龚照害成这样?他还有警察给他伸冤,我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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