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案(1/2)
判案
“我和这跛子倒是旧相识,听说今日是他来状告温公子,特此来一洗冤情。我和这人倒是也有旧相识,平日也打过交道,知他往日里手脚也有些不规矩,也没那胆子会做出这等事情。”
随枫道装模做样低着头,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像鲶鱼凸出的黑豆眼睛泛着冷光,接着唉叹了一声——
“但是、但是,这百两银子确是绝对有由头的。这跛子好赌,有几个闲钱便要去赌坊,谁知那前几日,竟然越赌越大,欠了百两银子。那赌坊放下话来,要是一个月内凑不齐钱来,便要收他一双胳膊,还来找我借过钱,我当时也是捉襟见肘,难以伸出援手。所以后来听说,他这偷拿了温公子百两白银,估摸着也是事出有因,还请大人明察。”
一时之前,门口拥挤着人群又噼里啪啦点了炮仗,这嫖赌一沾身,确实脑子拎不清,谁家还没见过那些赌徒癫狂的样子,一时之间铤而走险也是有理。
话说到这了,这跛子就像是裤/裆上抹黄泥——不是屎也是屎!
那跛子一听着随枫道上来便是污蔑,蹒跚着往他身边爬去,嘶哑着、拿起拐杖便是重重敲了几下。那随枫道也滑不溜秋,四处滚动,哪能受了这委屈,一把抓住拐杖,当即像条蛇一样裂开血盆大嘴、搅动盘了上去,从薅头发、拽耳朵踢到了尾巴骨。
场外的人喊着叫着“抓他脸啊”、“来一招猴子偷桃啊”“来一计菊花残断子绝孙腿”,还嫌弃打的不够热闹。
青东一个人着实拉不开,旁边衙卒也连忙上前,拉开打的气喘吁吁的两人。
场子越闹,青东越是胁迫自己静下来,忖度一番,直直盯着随枫道,厉声说道:“既然你说是这跛子在赌坊欠债,那定然赌坊有记录,只不过这浔县有几个赌坊,不知你可知是哪个赌坊,找来欠债记录看上一番便是。”
那随枫道确是纯然不惧:“哼,这我倒是不清楚,不过,那跛子常去的赌坊应该是章家赌坊吧,到时候,大人可以去那章家赌坊探寻一番,是否认识这么一个人,说不好那账房单子上,还有这么个人欠了账,一直没还清呢,现下终于找到这个人了,说不定还高兴呢!”
青东听到这,顿时也明白了,这恐怕是蛇鼠一窝,全全串通好了,只能苦笑,看向跛子,满脸愧疚,也不知如何是好,也没想到竟然会酿成这个地步。
青石坐在写着明镜高悬的鎏金牌匾之下,看到此情此景也无可奈何。
就算心里知道,这眼前这出戏恐怕是另有玄机,也实在是无法偏袒,任他有双慧眼,看出这跛子心里有冤,也只能使出一招拖字诀,让红玉带人走访一番。
正要暂停此案,扔下去章家赌坊探寻一二的签子。
人群中有一女声悠悠扬扬却又极为清清楚楚传来,“你在说谎!”
虽然声小,却压过周边唧唧歪歪的喧闹,出尘的声音如只穿云箭从天而降,划亮蓝灰的天空,带着呼啸的风声,掩过噼噼啪啪的雨声,一时风头无二,全场齐刷刷地转了头。
周边的人寻着说话的源头,看到一秀发轻挽,梳着单螺髻,头上只簪着一枝流云木钗,衣着朴素的蒙面女子,原来只是位普普通通的邻家女子罢了,撑着一把不大的素色油纸伞,裙角濡湿带着新鲜的泥巴点,脚底沾满淤泥。
看出那女子想要进堂,堵得像墙的人自动给那女子让道,划开了一道道相接的褐色油纸伞遮盖的天空。
那蒙着素白面纱的女子迈着小步铿锵地走到前堂,缓缓摘
青东看着眼前人,倒是有几分眼熟,仔细回想了一番,才想起来,可不是好久不见、之前迎春院的小姐秋芳。
——之前因为朱家书肆朱麻子的事情,同这个女子打过交道,可这人当时是浓妆艳抹,并不像是如今这般荆钗布衣。只记得当时不声不吭,愣是没把养书斋的那伙计供出来。也不知她今日又要说些什么。
且说牡丹,早便听说今日要审那温博,心就跟一层白到透明的筋膜裹着一只兔子,蹦蹦跳跳个不停,自己心里的烦闷、幽怨、苦恨快要化成利刃把那层几近透明的薄膜戳破。
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怎么也阻挡不了自己要亲自来看着这温博伏罪的心。
一大早,跟谷母打了招呼,找了个蹩脚理由,便出了门来。
本来她也只是想看那温博绳之于法。谁成想,这局势竟然演化到这般地步。
对她来说,过去的伤疤已然愈合,她实在没有勇气将那结的痂掀开,将那嫩红流血娇弱处显示在所有人面前呢?她想做一个污秽之地隐藏的懦夫,一个只想明哲保身、在人群中淡去的、不起眼的人。
可是、可是,当她看到当时同样遍体鳞伤的跛子,她万般无奈、万般心酸。
一时之间,她举足无措、进退两难。
终于,挣脱了束缚着她的囚笼,将伞扔在雨中,淋着成线的大雨,从淌着脏水的青石板上走过,从看着热闹打量着她的一双双眼前走过,迈过高高的县衙门槛,迤逦走到堂前。
一欠身,用湿哒哒的窄袖狠狠擦了一把脸,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缓缓说道:“县令老爷,小女子有话要说。妾身之前是温府的姨娘侯牡丹,只不过早被赶出了家门。对于这事,自也有一番原委相告。且说我被温父看中,娶进家门,倒是十天半个月不见我一次,日子过得倒是也松散。可是偶然间,招惹到了这温博,他这人明明家有娇妻,却偏偏折辱于我,让我受尽屈辱,却又不得不逢迎献媚。”
越是回想,越是悲痛,声音虽说哭腔但是吐字清晰、字字泣血,“一日,趁他父亲外出,硬是拖拽我到了他的院子里,趁家中无人,迫使我同他做那茍且之事。正好那仆人看到,叫出了声,他才放我一马。也正是因为这仆人撞破,他怕被家里父亲责难,才想了个法子把那仆人赶了出去,又怕他多嘴多舌,直接拿了把剪刀,让那下人把那嘴咧开,红舌像是拉一坨硬邦邦的死肉一样用力拉扯,全部拽了出来,铰了去,才落得这般地步,也请青天大老爷明察。当时的伙计也并不少,想必探寻一番,必然能查出原委。”
牡丹对那几日院子的景象历历在目,被那跛子撞见当天,双手被他紧紧扣住,先是胡乱塞上一把胡僧药丸,全身除尽衣物,将他的腌臜袜子赛于她口,压在那假山锐石之上,两腿大开,任由那血水泥污直流,身子与锐石紧紧相接,颠上颠下,后背鲜血直流,划痕遍体,仿佛一块任人宰割的肥肉被按在钝钉上颠来倒去,眼泪直流,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受尽折辱……多亏了那仆人撞破,不然、不然,说不好,她那天就流血而亡。
不到几日,她亲眼见到那跛子在院子中被几人乱棍几乎打死,甚至滚到那假山边,一时疼痛难忍,想要一头撞死。她看在眼里,内心也是颇受煎熬,可她连她自己都自身难保,又怎么护的他人?
那温博仿佛故意让她看到那跛子的下场,故意朝她阴沉一笑,给她见识见识他的厉害,也让她本来还好蠢蠢欲动、想要反抗一番的心彻底沉入谷底。
她只是、她只是想活下来而已。
……
当她将这个故事讲完,一直低着的头颅终于高高擡起,眼中虽有泪花,但那份清明更是摄人。
她也算是松下了心头的那块巨石,偿还了自己的罪过,获得了灵魂的自由,仿佛精神都高贵了起来,身子都轻盈起来,一直不敢看向跛子的她,也终于鼓起勇气,点头用眼神向他道了声谢。
今年,临近被赶出来的那几日浑身一直遍体鳞伤,一道道鞭子、犬牙、爪痕、脚印纵横青紫红交错,除了脸还完好,身上的皮比癞皮狗生了疥疮还要难看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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