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1/2)
顾家
天元朝,德显二年,江南的一个小小村庄,溪西村。
一个穿着穿着褐色交领衫子的孩童,头上左右对衬扎了两个盘髻,用黛蓝色绸带扎着,个头稍微高些,却也不过四岁的模样,满眼斗志。旁边有一个更小的孩子,一头扎了好多小揪揪,穿着海水纹灰蓝褙子,襟子边宽约一尺的大红绸镶了条窄边,绣满缠花枝纹路,静静藏在高些的孩子后面。
两人正在祖母家门口看两只公鸡打架。
只看一只油亮黑毛羽红冠公鸡来回踱步,绕来绕去,两侧血红的眼睛紧紧盯着对面,艳红的鸡冠不停抖动,只待一个好时机,便要跳上前去咬住另一只黄毛鸡的脖子。
忽然,黄毛鸡猝不及防,往前啄了一步,黑毛鸡边大扇翅膀边往后退,却不小心掉到青石板檐雨沟里面去了。
两鸡顿时没有了攻击目标,头抻前摇后,左右张望,嘀嘀咕嘀嘀咕——,感觉到彼此还在,却怎么也寻找不到对方。
“哥哥、哥哥,我们进屋吧!你看、你看,天上那黑云好大,要掉下来了、要掉下来了!”个头稍矮些的孩子拉住前面哥哥的胳膊说着,声音清脆,带着急切。
这大公鸡打架有什么好看的,待会祖母肯定要出来,把公鸡抱回家了。
哥哥却浑然不怕,把衣服下摆往上扎起,脱下麻鞋、袜子,挽起裤脚,不怕冷、不怕脏,往那积攒了厚厚一层淤泥的排水沟里跳,抓着黑毛鸡的两个使劲扑闪的翅膀,一把薅住放了上来。
等自己踩着底下的砖石,也爬上来后,看那两只鸡笨的很,还没看到彼此,把黑毛鸡直接薅到了黄毛鸡的面前,两只鸡终于看到攻击目标了……
落了一地鸡毛,羽毛带着血丝,才分出来胜负。
看着雨快要落下,顾母带着两个孩子才往青东家走去。
还未到巷子口,本来还有几条皮毛油亮的田园黑犬、黄犬、杂毛犬溜达着散心、聊着八卦,远远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各自夹着尾巴,赶快悄么声、灰溜溜回家去了。笑话,要是走的慢,被抓住了,又是被那黄毛小儿一顿折磨。
天渐渐黑了,路面上的青石冲刷的越发干净,溪西村在细雨中更加氤氲。村子依着一条兰溪河的支流,紧紧凑着河的西岸,靠水吃水、靠山吃山。兰溪河是周围十里八乡的母亲河,婉约又宁静,顺着河的主流往上走个百来里,便接入了那辽阔的大运河。
从溪边往村子里远远望去,如坠入凡尘梦境,披着蓑衣的农户们闲谈中,往家赶去。家家户户炊烟升起,在雨水掩护下,朦朦胧胧,家门中或偶传出零零碎碎的交谈声,他们讨论着今年的耕种,生活的琐碎……
村头这户人家,一家四口,用一块块青石砖围起来一个偌大的院子,院子左边有一棵青梅树,一簇簇果子挂满枝头,如一颗颗小小的翡翠珠子,刚刚三月,倒是还未到采摘时节了。右边沿着屋檐低一溜灰白圈大陶盆,各色花草正吐绿争春。
主屋三间,只有一个屋门。一进屋门便是堂屋,平日里烧火做饭吃饭的地方,里面倒是十分整洁,不像寻常人家地上散落一地柴火灰、木渣屑。
正对着屋门是一个木雕万福纹橱柜,上面有一个圆滚滚的玫瑰紫矮瓷瓶,里面插着一枝淡白杏花,面薄如纱,如美人敷薄妆,淡雅如画。
推开堂屋靠着灶台的木门,便是西室。西室靠院子有一张架子床,木床前方半丈远有一张长桌,摆放着些刺绣的丝线、绷架,绣布上一副憨态可掬的泼墨仙人已然成型,旁边是一个褐色松木高柜,上面放着一个灰褐色的油灯盏。
东室一进去倒是有几分童意盎然,靠窗仍是并排两方小木床,床上的被子软枕透着稚气,一个枕头上绣着举着荷叶的小鱼儿,床边七零八落的散着些木头石头,被窝里藏着的一小宝剑探出头来。
另一张床倒是收拾得干干净净,枕头角上绣着一只漏着肚皮的晒太阳的小猫,床边有一个高柜,上面摆着一个素雅清瘦的高腰白瓷瓶,插着一枝还在含苞的羞怯梨花。
这个家的主人名顾青东,今年也不过二十三岁,和同村的顾白纭打小认识,十八岁年龄一到了,也便组成了家庭,成亲也不过一年便生了小娃,生的时候,天气正清凉,已是暮秋,便起名唤作顾晚秋。
生活便这样平平淡淡往前走着,如今小秋儿也四岁了,这个小小家庭也有了些许积蓄。
小秋儿在胎里的时候倒是安稳的很,不声不响的,也没怎么作妖。现在确正好相反,正是皮实的时候。
这孩子三岁真是一个槛,一过了三岁,像被人家偷走给换了一个孩子似的,天天在外面玩的不着家,性子也皮实!
现在尤甚,青东和白纭有时看他闹的太过了,也想着教训一二,让他知道知道轻重,却总是像滑溜的泥鳅一样抓不住、骂不得。
不光他一个人能闹,总得带着那小护身符一起胡闹,难为了那小护身符,明明是个沉稳的性子,却每每被要挟着一起胡闹。
是的,小秋儿虽小,却收了个小护身符。
不过这小护身符也不过是村里人的戏称,不过,这个绰号确实起到了点子上——每次,这小秋儿挨了骂,要挨打的时候,那小护身符也总是出来求情。
时间回到去年初夏,一家三口去县里逛了四月十五的锦市,置办完杂货回家,刚从村头渡口下船,正一样样把东西取下来,小秋儿在白纭怀里左右乱晃,便看到了那个孩子,“姆父、姆父,你快看、快看,娃娃、娃娃!”
白纭顺着小秋儿的手望去,果然看到芦苇丛里有一个浮着的木桶,木桶里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婴孩。
奶娃娃看起来也才不过二岁出头,比小秋儿小个一岁,头上用镶着金豆豆的绳子绑了几个小髻,不像是寻常人家,左右望去也没有人看着。
孩子脸胖嘟嘟、眼睛大大的,外衣倒是随意裹着一件极其朴素的褐色葛衣,连衣服系带都没绑好,里面的内衫倒是极好的蚕丝,襟子镶着细细的金线,手里还攥着一只拨浪鼓,皮肤红润细嫩,看着不像农家孩子的孩子,也不认生,擡头向顾白纭一笑。
白纭将小秋儿放到地上,从撑船的郭叔那里借了根竹竿子,把那浮桶勾了过来,轻柔地抱起他来,挽在怀里,那孩子也不害怕,也不哭闹,只是乐呵,盯着白纭的眼睛看个不停,好像发现了新奇事一样。
一家人左右看看,也没其他人,怕这孩子玩水掉进河里去,只能暂时先将孩子带回了家,自己村里倒是没见哪家有个这么个娇皮嫩肉的小娃娃,就近到隔壁村里问了一圈,也没听着丢孩子的风声。
第二天,顾青东便到城里贴了捡到孩子的告示,到县里衙门也说明了情况,却没人应答,被人赶了出来,受了一鼻子灰。
“捡到孩子就捡到孩子,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到我们衙门来说什么?我们这边又不收孩子,别打扰你大爷我干事,有多远滚多远!”
青东连忙塞上一把铜钱,“官老爷,也麻烦留个心,万一有人报官来找,麻烦让他去溪西村那边。”
一直没人来寻找,青东倒是不放心,这么个可爱的胖娃娃,肯定是从小精细着养大的,别是哪家洗衣服的时候放在桶里,不小心飘走了。又到周边的村落探访了一圈。
过完了年,都半年多了,还是没有人来寻。便到了村长那里把户籍落在了顾青东名下,起名顾开夏。
顾青东想着,家里的白纭自从生了小秋儿后,身子倒是一直单薄着。家里再有个娃娃也好,家里倒也不是缺口饭吃,能跟自家孩子做个伴,确实也是桩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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