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1/2）

雪夜

城东通往城西的地铁上，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生，扶着把手杆，低着头，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轰隆一声巨响，地铁忽然停下了，乘客由于惯性作用向前倾斜，大包小包的行李翻倒在地。

男生伸出左脚，停住一只粉红色的行李箱。行李箱的主人匆匆向他道谢，无意间瞥见一张冷漠的俊脸，顿时心跳加速，双颊绯红。

“不用谢。”男孩对上那道炽热的目光：“大抵是出故障停运了。”

“哦，好......那我们得等一会了。”

那是一双清朗的桃花眼，眼眸里洒满了星光。

女孩呼吸一滞，心想，他要是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然而男孩的表情始终淡淡的，不再言语。

女孩坐会自己的座位，拿起刚刚翻阅的杂志，眼神却一直往男生身上瞟。

他看起来又高又瘦，却不显得瘦弱。他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扶着把手，露出一节白皙修长的腕部。明明很随意地站在那，明明神色冰冷，给人的感觉却像春风料峭中的修竹。

男生轻轻地啧了一声，俊秀的眉毛皱了起来，女孩慌忙移开目光。

等她鼓起勇气再看他时，才发现刚才的啧声不是对她，而是对一只手表。

男生抽出口袋里的手，看着腕表轻轻叹气。

不知道等了多久，地铁终于动了，赵羲和活动活动膝弯，只觉得酸痛。

外面落着很大的雪，而远方有个一直在等他的人。

一个即使在满天飞雪，合家团圆的日子里，也愿意陪着他的人。

到站下车时，已过了约定的时间。

赵羲和一下车，就被凛冽的冬风迎面打了一记耳光。此时已接近傍晚，街道两旁灯火通明，路上行人稀疏。春节临近，远行的游子来归，一家人围炉谈话，互诉衷情。斑斓的灯光透过紧闭的窗户，照亮了本该昏黑的街道，也衬得它更加寂寞。

赵羲和一边走，一边想，自己真像个丧家之犬。雪夜，他要去投奔一个自己本不该再见的人。

陈铭遇会在那等他吗？一来他已错过了约定时间，二来那家伙是个路痴。

路上满是积雪，稍有不慎就会摔个狗啃泥，赵羲和深一脚浅一脚，鞋子被雪染湿，脚冻得麻木。

他拐进一个街区，擡头便看见陈铭遇站在不远处昏暗的路灯下，双手插兜，一动不动，头发上积了一层晶莹剔透的雪。

他飞奔过去，脑子里空空如也，心中的情绪却像呼之欲出。

很久以后，他才明白，所谓刻骨铭心，就是在你长途跋涉，无家可归之时，发现还有那么一个人，愿意在飘雪的夜晚，站在路灯下等你。

赵羲和跑到他跟前，拍落他头顶的积雪，语无伦次地说：

“怎么不找个地方避雪？吃完晚饭了吗？冷吗？等了多久？”

“怕你找不到我。”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是路痴吗？”

赵羲和一把搂住他，像濒死之人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这是他漫漫冬夜里唯一能够握住的实体。他抱着他，觉得既不真切，又不舍得松手。

俩人沉默地走进一家火锅店，店子里很暖和，一进门，就好像踏进了春天。两人挑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相对无言了一会，赵羲和率先开口道：

“那个......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那种话。”

陈铭遇拿起菜单点菜，闻言低声道：

“你心情不好，我知道。”

“那天我对你说的话，一句也别当真，好吗？”赵羲和看着他的眼睛，真挚地说。

“......好。”

菜一盆盆端了上来，赵羲和把它们倒进滚烫的热锅里。

“谢谢你来找我，不然我真不知道该去哪了。”

“你是我的朋友。”陈铭遇夹起一块豆腐，平静道。

只是......朋友吗？

赵羲和默默地想。

你做得事情可比朋友多太多了。

离开火锅店，两人并排走在大街上。雪已经停了，行人多了起来，给原先冷寂的街道平添几分生气。赵羲和不再感到寒冷，他叼着罐从火锅店里带出来的，没喝完的鸡尾酒，边走边说：

“我们接下来去哪？找家酒店吗？”其实是他把陈铭遇约到城西的，只因为这里离家远，认识他的人少。

“去我家。”

“你家不是在熠辉附近吗？”

“熠辉附近的房子是去年开学的时候买的，方便我上学。我真正的家在这里。”

“......你要带我回家啊，那你家里人......”

“他们出差去了。我家不过春节，只过圣诞节。”

“哦，这样啊......”

走了一会，陈铭遇又开口道：

“就算他们都在家，我也会带你回去的。”

“为什么？”赵羲和的心微微一动。

“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陈铭遇的声音有些气恼，像是在抱怨他不守承诺一样。

“好朋友，好朋友......”赵羲和轻声重复这三个字。

他喝光罐子里最后一滴酒，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他们走过繁华的闹市，踏上一条僻静的立桥，桥下是静静流淌的江水，路灯散发出柔和的光。

晚风低声吟唱着夜的曲，两人的手皆垂在身侧，不免碰撞摩擦，走着走着，赵羲和脑子一热，兀自抓住了另一只在身旁游走的手。陈铭遇愣了愣，没有挣脱。

穿过大桥，再走一段山路，远远望见一栋别墅寂静地藏在山林里。

走到大门口，陈铭遇解开密码锁，推开大门，一座纤丽的花园映入眼帘。园中种着兰草和绿植，几株腊梅在黑夜里无声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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