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1/2)
第94章
车帘沉寂不动,只听得车厢内隐忍的痛声,像是细刀刮过耳膜,刺得人僵在原地,半晌挪不动脚步。僵站有顷,容烟终是打帘进了车厢,厢内的靖王见她忽然入内,立将脸转向里去,似是不欲她见他现下情状。
半昏的车内光线中,容烟望不见靖王当下脸色如何,但还记得他之前骤然惨白到面无血色。她垂下眼帘,见那急扶靖王进车的内宦,正为靖王施针。人前英武有力的臂膀此刻冷针林立,那只能斩上将于马上的右手,这时在她眼前虚弱地像是连一只毛笔都拿不稳。不仅是虚弱无力,还有似是钻心蚀骨的疼痛,正折磨着靖王,使得他双手骨节苍白,青筋毕露。
这是……怎么了……容烟的心惊颤不解,而唇颤了颤,没有或是说没能问出。她看那内宦在施针毕后,又忙取出贴身携带的药瓶,要伺候靖王服药。因这一动作,容烟看清了靖王脸色,哪有人前的意气风发,就说他已是病入膏肓之人、就将死去,她也是信的。
死,她骤然想到这个字,心内越发惊颤不明,像石投静水,一直一直往下沉去,沉到水底无处可沉。车厢内是死寂的,那内宦伺候靖王用药后,就不再做什么了,只是无言地观望等待,容烟也不知自己在等什么,只是一直没有离开,一直,一直地看着他。
在这之前,她是不想见他的,纵然他是来救她,但在他为她与皇后对峙时、在他一路护送她离开皇宫时,她看也不想看他一眼。这时她看他了,而之前一路近乎小心翼翼看她的靖王,却一直垂着眼,避开她的眼神,独自隐忍着身体的痛楚。
将声音极力隐忍,不露出半丝颤音,可面上渗出的冷汗却无言昭示着他此刻正经受着怎样的苦楚。许久后,他似是终于从近乎死亡的痛苦中缓了过来,他不再虚弱地行将就木,他复又是人前的天潢贵胄,只是嗓音较前沙沉,存留些许经受痛楚的痕迹。
“我要回宫觐见父皇,就让成安领人护送你回府吧”,是不容她拒绝的理由,“又耽搁了这样久,再不回去,云棠真要急了”,缓一缓又道,“我这样子,不要告诉云棠,云棠自己的病,还没全好呢,不宜操心太多。”
无话可说,也像是什么都不应问、不应说。容烟在靖王的安排下回到王府,丈夫云棠一早等急,见她回来,也顾不得旁人搀扶,忙大步走近前来,紧握住她的双臂,着急打量。
“我没事”,容烟勉强笑着宽慰丈夫后,随行的成安已笑对云棠道:“是王爷亲自去宫中救的人,夫人毫发未伤,公子不必担心。”
当看到成安这一靖王心腹,亲自护送妻子回来时,云棠就知是靖王去宫中带回了妻子。满腹感激中另有其他酸涩难言,云棠微微动唇后没有向成安追问,只是请成安代为转达谢意后与妻子回房。妻子明显有些心神不属,似因某事心中惊茫不安,尽管她极力掩藏,但他不是外人,夫妻多年,怎会察觉不出。
夜间就寝时,妻子久久没有入眠,只是沉默地侧卧在他的身旁。云棠想起与妻子新婚时,常常夜半醒来见睡前依偎在他怀中的妻子,如现下这般已侧睡过去。
未必是有意如此,只是身体在不受理智控制时,因内心深处的某种情感下意识为之。妻子是存着对他的感激以及对远去之人的负气嫁给他的,这一点,他起初一直清楚,只是后来多年夫妻患难与共恩爱情浓,使他渐渐将最初淡忘了,有时都有错觉,自己与妻子从少时起一直情好未变。
新婚时,他见妻子如此,犹想着岁月长久水滴石穿,而今少年时的信心却像是张浮于水面的宣纸,虚张声势的,稍有雨滴坠落便会被击穿留下孔痕。淅淅沥沥的夜雨打窗声中,妻子忽然转过身来,抱住了他,“有点冷”,她埋首在他肩头,轻轻地说。
他伸手揽住了她,揽住的一瞬,心中那些茫茫然的思绪忽然就烟消云散了,什么都不再有,有的只是怀抱中的温暖与充盈。他是易满足的人,从前所求不多,只是后面随着岁月,心越发地贪了,贪了许多后,便再回不到从前默默守望的纯粹与简单。
但这冷雨夜里,温暖与充盈也披上了一重寒意。他感觉到妻子似乎有话要讲,但在犹豫后还是没有说,就像他是想要细问她入宫之事,但在犹疑后还是没有深问。沉默的相拥背后,似是同床异梦,云棠不知这一夜里妻子会梦到什么,而他自己,像在梦中回到了许多年前的宛城,少女鬓边的杜鹃在阳光下如蝴蝶颤跳,他在后追啊追,好容易追到,却见到她身边已站着一名少年。
容烟的心事,确实越发重了,因那名叫做成安的靖王心腹,曾私下里请与她长谈。他请她不要将那日靖王病发的情况,向外泄露分毫,他告诉她靖王如此是因中毒,因靖王的存在与能力,威胁了皇后之子登基大宝的可能,多年前皇后派人对靖王暗下毒手。皇后一方用心险恶,却因内应被杀,一直不确定靖王是否中毒,靖王多年来也一直硬撑着病体,不叫外敌窥破半分。
是什么毒?严重到何种地步?是病发时只能靠药强撑缓解,还是能有治愈的可能?心底有许多的疑问,可唇齿如涩,一字也问不出,容烟最终只是在成安的请求下,轻声道:“知道了。”
成安却没有径直离去,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恳切低道:“请夫人与王爷言语交谈时,莫要太过尖厉,毒发时王爷所受不过是体肤之痛,而夫人的话带给王爷的,往往是钻心之苦。”
这话也刺痛了她,她刚欲冷笑反驳,成安即已滔滔地低语了许多。
成安说王爷当年并非是被得力亲卫迎回生父身边,最先找到王爷的,不是当今天子,而是皇后,王爷当年如不迅速离开宛城,并斩断与宛城故人的一切牵连,不仅无法自保,宛城的故人都有可能受他牵连而死。
王爷九死一生地回到生父身边后,曾想联系宛城旧人,可刚暗中有所动作,即被皇后势力盯上,为保旧人,只能做冷心之人,多年断联,以使天涯海角南北相隔。王爷原意,是想等大权在握,彻底坐稳太子之位并完全压制皇后之势,可确保故人万无一失后,再与故人相会,可是没能等到那一天,就得到了故人在南国遭逢大难的消息。
为救故人,王爷未听己方幕僚苦劝,打乱了原先的布局,提前暴露了手中势力,虽成功将故人救回,却也使自己成了多方势力的眼中钉。如今,不仅皇后等必欲置王爷于死地,就连天子,也对王爷之势已有猜忌之心。王爷如今处境甚难,这般处境下,所谓后院不能起火,己方不可另出内乱,请夫人与王爷同心,且莫自生嫌隙,给敌人可趁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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