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1/2)
第二十六章
凌初年每天上学放学都亦步亦趋地跟着陈誊走,到学校附近的公交站搭乘14路班车,经过五个站点后下车,直走两百米路过一家便利店,再往右拐,下一个缓坡,继续前进是市场,拾阶而上是公寓。
他们偶尔还会顺道去更远一点的大型连锁超市,但也就仅此而已。
凌初年没花心思去记路线,而且隅安区条条道道繁多,头尾相接,中间拦截,像迷宫一样,他怕走远或走岔了会迷路,所以又兜去了老地方。
公园里有娱乐设施,看上去很新,应该是不久前安装的。凌初年坐在秋千上,脚尖点地,稍稍使力,便轻轻荡了起来。
思绪也随之忽上忽下,摇摆不定。
他不该这么冲动的,陈誊不是他的谁,没有责任和义务来考虑和照顾他的感受,听从他的安排,可一想到他在陈誊心目中的地位连郑悦都不如,就没来由的生气和烦闷,明明是他们先认识的,虽然他态度不好,虽然他讨厌他,但……
可是,他好像也没那么讨厌陈誊了吧。如果有,也就一点点……
越想越烦躁,凌初年停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铺在池子里的沙子,眼睫低垂,眸光黯淡。
陈誊的拒绝没有任何错误,是他这些天被温水泡得太舒服了,放松了警惕,以至于忘乎所以,以为自己还是那个高不可攀的少爷,以为还有前仆后继的人巴结他喜欢他,以前那些可怜的好不容易被磨去的恃傲怙宠的性子又偷偷冒尖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居然还幼稚到要跟一个小女孩“争宠”,博取重视和关注。
凌初年唾弃自己,陈誊说得对,他是个不讨喜的人,即使装得再像,也只是表面的伪善,相处久一点就会原形毕露,渗进骨头缝里的天性是无法掩盖的。
他一无所有,腺体残缺,信息素难闻,精神和心理有病。
凌初年陷入了自我厌弃的困囿中,鞋尖猛地扬起些许尘土。
乱七八糟想了一通,没过多久,乌云蔽日,天昏地暗,针尖般的雨线从天上斜下来。
附近空旷,没有避雨的地方,凌初年躲进了滑滑梯的洞底下。
世界泣不成声,他好像也在下雨。
湿寒仿佛从皮肤毛孔钻进他的体内并迅速扩散至全身,占据了他的体温。
他曲起膝盖,双臂将自己环成一团取暖,但这冷是由内到外的,这种做法徒劳无用。
他看着外面渐大的雨势,目光在阴蒙中逐渐失焦。
公园的场景转换成了庄严肃穆的老宅,那是奶奶安享天年的家。在春天,草长莺飞不见踪影,阴雨连绵数日,仿佛也在为人世间的离别而哀悼,奶奶寿终正寝,灵车从他面前驶过,溅起不大不小的水花。
他跪在磅礴雨幕中,头磕得血流满地,与冰冷的雨水混杂,触目惊心。
灵车渐行渐远,他却无法再向前挪,哪怕一厘米。
凌初年急促地喘了几下,揉了揉肋骨的位置,那里承载着他所有的痛楚,没有伤口,却痛不欲生。
他吸了口气,小声地安慰自己,不哭不哭,奶奶不会怪我的。
她只是很想我了。
手机响了很多次,陈誊打电话被拒后,改成了发消息。
凌初年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挂断电话,但始终没关机,他还数着上一个电话和下一个电话间隔了多长时间。
似乎能够以此证明,他于陈誊而言,并非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虽然有点自欺欺人。
但人在脆弱的时候,总喜欢依靠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比如亲情、爱情、友情,又或者是某一个具体的人,仿佛抓住了他们,自己就能被救出泥潭,再不济也能增加了一点直面黑暗的勇气。
“喵~喵~”
几声虚弱的猫叫夹杂在雨声中,远远近近,不太真切,凌初年以为自己听错了,凝神听了一会儿,好像是从对面草丛传来的。
凌初年顶着瓢泼大雨冲了过去,拨开浓密的草丛,看见一只小貍花猫奄奄一息地躺在中间,正虚弱地叫唤着。
他没有犹豫,弯腰把猫抱进怀里,护着它快速跑了回去。
猫很瘦,骨头凸出,格外硌手,它闭着眼睛窝着爪子瑟瑟发抖,长长的胡须垂下,虎皮毛湿哒哒的,黏成一绺一绺的条状。
手机铃声恰逢其时地响了,凌初年看了看无意识往他胳肢窝钻的猫,撞击手心的心跳微弱而缓慢,无奈放弃了天黑再回去的念头,接通了电话。
五分钟后,陈誊撑着伞赶来。
凌初年今天穿的是橘色简约华夫格短袖,圆领落肩的设计衬得他的身形比平时清瘦,此时衣服的颜色洇深了一大半,他脸上也沾了水,像被洗了一遍,剔透洁白,纯净中又带着点可怜无辜,怀里还抱着一只同病相怜的猫。
凌初年直勾勾地盯着陈誊,浅眸在昏昧的暗影中曜亮无比,看得陈誊心弦松动,一下子就不知道该怎么生气了。
陈誊俯身朝凌初年伸出一只手,凌初年把猫交给陈誊,自己却缩在里面不肯出来。
“我已经把郑悦送回她家了。”陈誊说。
凌初年眼珠子转了转,扭头看了陈誊一眼,被不满情绪堵塞的心瞬间舒畅了,但人还是纹丝不动。
要是就这样跟陈誊走了,那不印证了他“小气”吗?
陈誊等了一会儿,见人没有行动,干脆收了伞,低头弯腰进去,单膝跪在凌初年面前。
空间狭小,两人靠得非常近,膝盖相距只有几厘米,外面雨声淅淅沥沥,里面的空气沉闷又绵密。
凌初年不自在地挪了挪,背抵着冰凉的塑料滑梯,抿紧嘴巴不吭声。
无声良久,陈誊从口袋摸出两枚东西,递到凌初年眼下。
是两个星球杯。
“路过一个小卖部时买的。我小时候生气,我爸妈都会用零食来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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