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2/2)
尹念云也乖巧改口,“妈。”她是她名义上的母亲,叫声妈妈也合情合理。
然而她却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瞬间坐直了身,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尹念云吓了一跳,“您怎么了?”
他向四周张望,看见项鸣大步朝这边走来。
“没事,只是喝多了,她喝多了容易失态。”项鸣唤来女侍将人扶起,“让她去外面吹吹风。”
“项哥。”尹念云擡头看他。
项鸣拉着他坐下,“小云,我之前好像问过你一个问题。”
感觉到项鸣态度的正经,尹念云不自觉坐直身体,“什么问题?”
“我之前好像问过你想不想要家人之类的问题。”项鸣斟酌着用词,他记得之前这么问过后,小云反应很大,像是被刺激到了,表现得尤为抵触,自那之后他也再没提过相关话题。
尹念云平静道,“好像是。”其实那浑浑噩噩的记忆,已然记不清多少细节。
桌下,项鸣捏着手中的DNA报告,面上观察着尹念云的反应,只要小云表现出一丝丝的抗拒,他就不会把这个真相告诉他。
项鸣问他:“那小云现在觉得怎么样,假如说尹女士当真以母亲的身份与你相处的话?”
“我……”尹念云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母亲”在他心目中更像是一个符号,是他新身份的合理来源。
今天见到尹女士,她看起来很年轻,富有活力,健谈又风趣。尹念云想象不到她作为母亲的形象。
加上母亲这个要求,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如何与尹女士相处。
尹念云老实道,“项哥,我不知道。”
尹念云没有给出答案,项鸣一点也不意外。
冬天的寒风吹得装饰蜡烛的火苗轻轻晃动。
尹女士靠在窗沿,手指夹着香烟送到烛火上点燃,昏黄烛光映照着的脸上已然没有半分醉意。
“小云他拒绝了,是吗?”
项鸣走近便听到她这么问道,语气更像是陈述事实。
“对他来说这太突然了吧?”她抽了口烟,自说自话般,“消失了二十年的女人忽然冒出来说是他母亲,偏不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我其实,不太敢面对那孩子。”她心中是有愧的。
那夜的洪水来得猝不及防,带走了她最爱的两人。她找了许久,也恨了许久。
她没日没夜地在洪水蔓延的区域寻找,最后只找到爱人的遗体。因为她天真地想要征得家人的同意和祝福,所以直到他死他们也没有夫妻关系,他没能以她丈夫的身份下葬。
而那个孩子,还不到五岁的孩子消失在了洪水中。她恨上了尹家,恨自己的母亲。
所以她隐瞒了自己的踪迹,营造出自己也随着丈夫孩子一起离世的假象。任由尹家人找遍了整个洪水泛滥区域,任由尹老太喊得喉咙沙哑,跪地痛哭也没有现身。
她还恨自己为什么要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在那晚赶去尹家,如果那晚她没有回尹家,没有让他带着孩子过来,那晚丈夫和孩子没有被拦在尹家大门外,他们是不是就不会遇到洪水,不会死于非命?
所以也是因此,她再也没回过尹家,乃至于连尹家的任何信息都不愿听到。
她独自远渡海外,将身心都沉浸在商业打拼中,在她用工作麻痹自己,企图在异国他乡忘却失去家人的痛苦时,她的孩子遭受了什么?
她任性地和尹家划清界限,不再探听尹家的任何消息,竟也因此错过了自己孩子的消息。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她以为已经被洪水带走的孩子,阴差阳错,以她姐夫私生子的身份被带到了尹家。
她早就意识到的,起码在项鸣跟她提起“尹念云”这个名字的时候。再之后她又有无数次机会发现这个孩子,对她而言,却只是身份关系上又多了个养子。
墓地那通视频电话,在看见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时,她才意识到了什么。
而后疯了一般向项鸣求证,直到DNA检测报告出来,小云的病情却已经不容许她的出现,天知道得知自己的存在会对小云有不良激时,她有多么崩溃和痛苦。
她迫不及待从国外飞回国内,也只能一直等,等啊等,靠着从项鸣转述的小云支撑着等下去。
直到前段时间小云的病情终于有了明显好转,她咨询过相关医生,得到肯定的回复后,终于下定决心见上一面,于是乎组织了这场宴会。
虽然名义上尹念云只是她众多养子中之一,但宴会上她的行为已经表明了一切,她特意邀请来的各行各业的朋友已经见证了她的态度。
项鸣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小云真相?”
她摇摇头,苦笑,“我没那勇气。”
她是如此的失职,她没有勇气向孩子索求对她母亲身份的认可。
在尹念云面前,她甚至不敢摆出明显的长辈姿态,只能以平日里自己最擅长的姿态为面具,戴在他面前作伪装。
“小云会需要一个迟到二十多年的母亲吗?”
小云已然渡过了他病情最重的时期,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如果说现在小云已经不需要母亲这个身份的关爱,那她贸然上前相认,满足的也只是她自己的需求罢了。
“你应该自己去问他。”项鸣说着看向室内,尹念云正和许诵他们聊着天,或许连尹念云自己本人都未意识到,与别人相处时,他脸上的神情相比以前有多么丰富。
会笑,会皱眉,会心虚,会尴尬,而不是像之前那般如一具鲜活的人偶,脸上始终平淡,对外界没有丝毫反应。
察觉到那道目光,尹念云顺着看了过去,只见窗外项鸣正冲他笑,雪已经停了,皎洁的弯月悬在他背后,映得那道身姿高挑如松柏。
“念云?念云?”
许诵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尹念云回了神,“怎么了?”
“刚刚你发什么呆?叫了你好几遍也没有反应。”
许诵也瞅了瞅四周,调侃道,“对宴会上哪位小姐一见钟情了?”
“哪有,我刚才明明在看月亮。”尹念云心虚地移开目光,往外边看去。
忽然间与某个人对上目光,那双眼睛似乎闪过几分愕然和慌乱,立马又归于平淡,只是礼貌性地举起酒杯晃了晃。
尹念云也隔着人群,朝那人举起酒杯,轻抿了一口杯里的果汁。
许诵下意识望向那边,随即揉了揉眼睛,喃喃道,“我没有看错吧?”
“看错什么了?”一旁的朋友问他。
“没什么,应该是看错了。”许诵看着面色如常的尹念云,心想不论看没看错,都不能把自己刚才看见的人说出不来。
尹家大少爷尹长风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个宴会上呢?
诚然尹女士的许多朋友并不清楚此处宴会的目的,但作为为数不多、被尹念云记得的朋友,许诵他是清楚的,今天的宴会目的是介绍尹女士的养子尹念云。
所以说怎么可能会请尹家大少爷尹长风过来呢?
肯定是看错了。
酒过三巡,空气里溢满熏人的酒气,连没喝一口酒的尹念云都有些醉意了。
项鸣喝了不少酒,开不了车,尹女士贴心安排了代驾,不过临了项鸣莫名来了兴致,把钥匙塞到了尹念云手中。
尹念云看着眼前这辆配色有些大胆的跑车,“你放心我开车吗?”
项鸣豪气道:“放心开,我设好导航了。”
这导航目的地不是尹念云租住的公寓,偏于郊区。
许诵道:“念云你以前可是拿过赛车冠军的,别担心,你车技好着呢。”
就算是失忆了也应该不会忘记驾车技术吧?
坐上驾驶座,握住方向盘的感觉并不陌生,尹念云试了一段路,确定没问题后打算掉头回去接项鸣。
很不巧正好一辆车堵在必经之路。
“不好意思,我朋友有东西漏了,得回去拿,我喝了酒不能开车。”车上下来的男人一脸歉意道,说着眼睛就亮了,“来了来了,他回来了。”
那人西装革履,身上不见丝毫褶皱,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茍,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整个人端正的不像是刚从热闹喧哗的宴会里出来。
但尹念云记得这双眼睛,是宴会上与他对视的那个男人。
“不好意思。”那人向他露出歉意的笑,似乎在克制着什么,嘴角上弯的弧度非常刻意,俊朗的面容透出几分古怪来。
隔着车窗,尹念云见他站在车边没有离开的意思,不解问道,“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没有。”那人就这样站着凝视了许久,久到尹念云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
尹念云尴尬地回以微笑,见对方上了车,可算松了口气。
车上,吴特助无情陈述事实:“老板,他果然认不出你。”
“你这年终奖不想要了吗?”
吴特助的表情堪称震惊,“您也会说冷笑话了吗?”
“我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尹长风神情依旧冷淡,但吴特助以自己对他的了解,这会儿他心情意外的很不错。
参加几个小时的宴会,期间基本上不与任何人沟通交流,只为了与其面对面说上一句话,诚然自己也为尹念云还活着这个事高兴,但吴特助是越来越搞不懂自家老板的心理了。
“boss,您忘了吗,您父亲太能干了,我目前处于半失业状态,年终奖不用您扣我也领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