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问情(1/2)
雪月问情
皎皎空中孤月,浅浅雪上蹄印,半边映照黑山,半边涉过冰河。
朔北王帐的旗帜用白色的牦牛毛染色织造而成,不惧怕风吹日晒,是王庭金帐才能悬挂的鎏金碧天金花王旗。
就算在黑夜中也能看到那面旗帜上流转的光华。
朝格图下马,一名少女向他奔跑过来,飞奔着扑到他怀中,两名年轻人嘻嘻哈哈地原地转了几圈,用晏昭听不懂的话低声说了什么。
长辫的少女好奇地张望过来,打量着晏昭。
“就是他?”
朝格图点头,“我得带他去见大君。”
晏昭听懂了这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不是很得体。
他两手不自在地整理裘衣和长衫,但一路奔波,天寒地冻,昨夜泼浇陷入冰雪的马车轮,化开的松雪裹着泥泞溅到衣摆上全是泥点子。
还有他肩上有尘,霜土满面,怎能以这样的面目去见心心念念的人?
“可否借我一身干净的衣衫?”
朝格图向周遭看了看,和阿丽玛相视一眼,齐齐摇头。
“我们没有汉服,倒是部落中的贵族会从你们南梁那里买绸缎做的汉服,但据我所知,十分昂贵,他们买来要在重大节庆时候才会穿。”
晏昭是想借衣服,不是非要穿汉家衣,他正要再开口说话,朝格图却闭口不言,弯腰行礼。
他回转身来,那鎏金的王旗帐下,朔北那位腰间系着白狼王尾巴毛挂坠的大君正遥遥望过来。
东方与天一线之隔的原野上,滚烫的红日初升,仿佛有无限的暖意,金芒洒落在荒原上,衰草枯杨结了凝霜的躯干像是洒了一层碎银。
晏昭匆匆看一眼,慌乱地擡袖擦拭脸上的灰尘,不及他整理好,朔北大君就走近了。
一瞬间阿木尔恍然以为是错觉,但他梦中的幻影一向是从容不迫的晏昭,眼前这个局促难安的人,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
他心中这样郁忿想到,脚下生风一样快步走向晏昭,张开双臂想拥抱他。这个人要是真的,一定不会推开他。
可晏昭看着素衣白服的大君向他疾步走来,下意识避开了。
他衣服太脏,身上大概也不好闻,而且,他是以南梁使者的身份来见朔北大君的。
金光耀目,寒风朔朔,晏昭来时的期盼欣喜、忐忑难安,在见到挺拔英俊的草原之王时,一切澎湃汹涌的热潮都埋在了夜里。
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草原的王与汉人的使者不该有旧情。
被推开的阿木尔目含委屈与谴责,心中怨恨道:怪岁月无情,才叫阿昭哥忘了他,不认他了。
“南梁晏昭拜见阿木尔大君。”
阿木尔悻悻收回拥抱,双手交叠背在身后,沉稳老练道:“使者远道而来,先请歇息,晚些时候为你接风洗尘。”
知情人朝格图瞧着这二位生疏打官腔,握着阿丽玛的手暗自撇撇嘴,他们瞒得过并无慧眼的凡人,瞒不过天神和先祖。
荒原上的风传播讯息,种子和霜雪会在牛羊和生灵的耳畔低语,除了愚昧的凡人,一切尘与土都能见证这片旖旎的雪月。
大君的客人要歇息,热水和换洗的衣物都要准备妥当,朝格图适才想起他索要衣物的行径,这才打量着晏昭,问道:“你从南梁天都千里迢迢跋涉而来,都没有准备行李衣物吗?”
“……昨晚忘了从商队的马车里拿下来。”
朝格图:“……”
这么聪明谨慎的人竟然会犯丢三落四的毛病,可见他为了见他们大君脑子有多不清醒了。
朝格图眼睛滴溜溜一转,没理会晏昭,给他找衣服去了。
朔北天寒,冬衣多夹棉絮,毛皮贵重,用来做帽子和围领。
他与大君身量相差不多,倒是不妨将大君的衣服借给他。
晏昭欣然谢过,没有丝毫要穿蛮服的不情愿。
草原的宴会要烹牛宰羊,载歌载舞,即便是这样冰天雪地也会架起铜锅和火堆,点燃火把,孩子们饮着热的甜甜的奶皮子酒。
马逐水草,人仰潼酪。
大人们,尤其是挽雕弓如满月的大人们纷纷拿起那粗瓷碗饮着塞上白。
塞上白酒最烈,此宴为晏昭所设,大概是想看看这位南梁来的嶙峋如枯山的文人到底能不能经受得起朔北的凛冽。
可他们的新大君一上来就像昏了头一样,并不介绍晏昭南梁使臣的身份,反而先说道:“这是当年送我北归的恩人,没有他,就没有今日的我。”
“当日身无长物,微末寒酸,无以为报,既能再见恩人,不妨多留些时日,好叫我报答恩情。”
大君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其他人哪还敢置喙,自然是好一阵感激恭维,全然不提南梁使者如何。
塞上白饮过三巡,桌上的菜肴凉得差不多,远道而来的客人不胜酒力,昏昏欲睡。
天空飘落晶莹尘霰,怪的是,皎洁的月光在俯临人世。
草原的大君右手拨弄着左腕上的白狼尾毛做的装饰,定定看着微醺的人。
宴间其余人等告退,还有的想要将半昏的大君的恩人叫醒,让他回去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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