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埋尘垢(1/2)
雪埋尘垢
昌平三年,岁末,北阳关外,灼墨军少帅景琛大破朔北铁骑,生擒大王子齐格勒。
将帅之才,贵在善谋。此一战,南梁朔北可安数载,景琛此功足可彪炳史册。
此夜军中宴饮欢庆,烹羊宰猪,开坛饮酒,饮的却是那塞上白。
景家才知道的酿酒方子,不好费粮食粟米,只剩了几坛而已。
景家人从不拿塞上白来骗人,这不是他们的酒方,是先祖从草原牧民手中得来的酒方。
景氏有训:承灼墨之军,不可饮塞上白。
兴许酒方是平和安逸的时代得来的,兴许是战火侵袭、灼墨草原时得来的,总之,这不是中原人的酒方。
不会有一个种族会喜欢给自己带来杀戮的人,可仇恨就是这样冤冤相报,代代传承。
灼墨军的少帅不能想着仇恨和杀戮的对象,还要再来饮他们酿的酒欢庆他们的失败,天底下怎能容忍这样无耻的事?
就算没有景氏训言,景琛也从不饮塞上白。
边塞有雪,白雪覆血色。倘无烈酒,红炉点雪无趣;若不得饮塞上白,诸多酒味亦无趣。
故景琛从不饮酒。
军中不知者借兴劝酒,景琛推拒过三巡后也就没有不识趣的再劝。
宴饮这等作乐的好事,燕录就是伤还没好,也得来掺和一脚。
景琛立下此等不世之功,得胜还都,若真叫景瑶入宫闱,可就没有燕妃的地位了。
欢语至半夜,燕录拖着脊背还疼的身躯,强作无恙入中军帐中,如此想到。
酒香肉香混在一起,红炉煮酒烹茶,暖风曛人,隔绝帐外冰天雪地。
饮多了酒水的将士不在少数,弹剑作歌,舞刀助兴,乱做一团,燕录乍然到来却不显突兀。
燕录满斟一杯祝景琛,身侧守将阻拦,“少将军从不饮酒,燕大人可以茶代酒。”
烹茶味涩,且多有提神之效,与燕录所想背道而驰,遂仍以酒相劝。
“少将军谋略非凡,生擒草原王子,击溃十八部骑兵,功绩彪炳,英雄盖世。自古英雄要美酒相配,嘉宴良辰,怎好推拒呢?”
景琛起身接过酒盏,燕录正要笑,却见景琛面向西北,翻转手腕,一樽塞上白遥敬荒原战场。
醉卧沙场,尘涅白骨,征战几人回?
景琛道:“年节将至,这酒岂能吾等独饮。”
“第一杯,祭埋骨疆场的兄弟袍泽,南望南梁故土,魂兮归来兮!”
燕录整肃,恭敬又倒了一杯。
“第二杯,祭朔北亡于荒原之上无辜百姓,愿草原天时顺祺,牧草肥沃。”
燕录皱眉,顿觉他虚伪得很,这时候替朔北之民祈求天时大吉,那是仇敌!
他不肯再为景琛斟酒,另一将士却奉酒而来。
“第三杯,一樽酹风雪,愿我南梁国祚绵延,百姓安乐,南北无兵戈战事,万世昌宁。”
三杯酒,景琛不饮酒,也给足了燕录面子。
燕录知道他是绝不肯饮酒了,反而给他沏看壶茶来。
他掀开茶壶盖看了眼,茶香醇厚,茶汤色深,提神的浓茶。
料想这一遭谋算不是一日之功,景琛多日未歇,疲惫不堪才要醒神。
燕录向壶中稍稍下了点药,非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只是一点点助眠的迷药。
酒香帐暖,叫人犯困,再加上景琛本就熬了几个日夜筹谋战事。他年纪轻,比军中这群耍酒疯的人年轻太多,故而熬得住。
这场仗胜了,为南梁赚得了喘息之机,景琛绷紧的弦稍稍松了松,手撑在侧颌下,眼皮子开始打架。
暗室灯火下,这青年眼下乌青分明,唇周胡茬泛青。景大帅生得糙,听闻先夫人是难得的美人,可惜红颜薄命,幸而三兄妹都有几分肖似其母。
景二公子长于天都,都道红衣小郎生得俊俏夺目,大公子于边塞久经风霜,看着更沉稳庄重,可原来年纪尚小。
燕录叫醒他,青年睁眼时略显茫然懵懂,叫他惊然觉察,景琛如今还不到而立之年,比他还要小上几岁。
他初初上战场时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就要扛起南梁的脊梁,就要做威震四方的将军……
燕录脑海中有些什么东西一闪而逝,他没能抓住,反而是脊背后皲裂的伤口刺痛,妹妹忧虑之词,景大帅的三十军棍,都叫他心生怨怼。
武将世家真是厉害,十几岁就能上叫孩子上战场混点功绩,威名传千古。
都说景家人为将帅之才,他燕录出身卑贱,若他有个当大将军的爹,指定到军中随便混混也能混出名堂来!
不会比这青年差到哪去!
他暗暗下定决心,抢在景琛手下之前说:“少将军困乏,我跟他一起回去,诸位将军继续饮酒作歌。”
关外飞雪暂歇,白茫茫的厚积雪中印着凌乱纷杂的脚印,北风刮过来,向领口里钻,刺得人脸颊生疼,燕录扶着半昏半睡的景琛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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