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1/2)
风雪夜归
萧回不常去看晏昭了。
自从上回老狱卒说了一番至理之言后,他估摸着晏昭的伤势好得七七八八了,又怕他问起赈灾事宜,故不敢去探望。
他要怎么说呢?
你们南梁皇帝刚愎自用,要诛尽流民,言官冒死直谏,你想救的无辜百姓,还是有许多丧命了。
萧回怎么能这么跟晏昭说,他说不出口。
天都城望星楼上能看到些许城外的风景,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和披坚执锐的守卫。
他问春喜,“这些流民中,有没有儿子、丈夫或是父亲被征调边关的?”
春喜一愣,胸腔涌出五味杂陈。
质子殿下果真不同往日了,齐行之做了他师父,哪怕教给他纵横谋略一塌糊涂,也教了他寻常人不会学到的东西,还有他与生俱来的怜悯。
“古来征战几人回,君主授将帅斧钺箭戟,黎民予家国富足安泰。说白了,就是上头人造兵器起金戈,平头百姓缴纳赋税口粮,还有交出自己的孩子。等到天下太平之后,征夫亲友死绝,余下的活人连他们孩子的坟墓都找不到。”
“殿下说的太悲观。”春喜不忍说开,你是蛮人,怜悯南梁的百姓算怎么回事?
况,若非血染山河,难道要由着朔北骑兵越过北阳关吗?
那时比现在这样更好?
亡国奴形同狗彘,还比不上现在这样。
萧回只是看到城门乱象,流民惨状,随口一说,发一些古怪的感慨,其实并无意义。
齐行之乐意叫他自己去看,总之这事非朝夕能改,他也不信萧回能惹出什么祸来。
可这天都确实又起了惊涛。
“方田均税法暂歇,中书令徐长慎压下州府奏疏,隐瞒灾情不报,皇帝还没有决定要怎么处罚他,又出了流民□□之事。”
萧回说:“依照南梁律法,这罪名能叫涉事官员身首异处了。”
但皇帝恐怕舍不得杀徐长慎,大抵是让他告老致仕,给点月俸,颐养天年。
徐长慎渎职之罪难免,惩处全在皇帝一人,而以铁血之势镇压乱民的玄武军碰上生了悔过之心的昌平帝,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帝王下令查流民反叛之由,就没办法避开麸糠与饿殍。
这一查,还真查出了些别的。
赈灾款项下拨这些时日,自户部批下,到秦、幽二州,官员层层剥皮,及至受灾百姓手中,反倒是连州府当地粮仓里的救济陈粮都换成了麸糠。
山中有直树,世上无直人。
白花花的银子流水一样剥下来,什么也不剩了。
那些个贪官老爷恬然自得,心道:哎,老爷就拿了这么一点,其他的都是别人拿的,我贪的这么一点银子可救不了灾情啊!
又是一笔烂账。
郑从彦受命安抚流民,顺便知道一斤精米换一斤麸糠,逼民起义的事迹后,不得已查了查户部的账册,揪出来一个更了不得的人物。
尚书令朱思明兼任户部尚书,这摊子烂账都要从他手底下过。
不巧,真让他查到了,贪官污吏之首,廉洁奉公之表,正是户部尚书他本人,贪赃枉法,卖官鬻爵。
郑从彦科考初入官场,并无根基,生怕证据在他手中惹来祸端,将证物交给了玄武军统领季无尘。
徐长慎仍在府中禁足,皇帝对他的发落还没下来,城中已然起了别的流言。
“中书令徐长慎收受贿赂,将他亲戚安插进先头推新法丈量土地的官吏中。嘿,这真是八字衙门向南开,有理没钱你莫进来,若要良田改次田,岁岁杂税进官口。”
徐长慎收没收贿只关新法,灾民在城外,他们吃糠咽菜,成饿殍冻骨,总得找个人来恨。
证据确凿,真正中饱私囊的户部尚书府被玄武军团团围住,也是一句话,待查明一切,听候发落。
拖拖拉拉进了冬月,夜里北风紧,白雪覆满庭。
徐长慎于府中自缢而亡,新法腰斩。
比他罪行更重的朱思明惹来的民怨却更甚。
先有饿殍,后有玄武军诛杀流民,时人愤恨贪官污吏,群情激奋。
为堵悠悠众口,也为了防止徐长慎死后世家权贵官场独大,朱思明活不了。
帝令玄武军清查户部账册,查抄朱思明府中,所得财物尽数充公。
账目明细不为外人所知,传言称其家富于国库数倍,百万之数。
萧回不爱听这些,架不住关清听到些风声都要跑来告诉他,更架不住齐行之耳提面命。
“民怨不好平复,不入流的小官顶罪,哪有众目睽睽下诛杀贪墨渎职的尚书令来得痛快,此一为平民怨。”
关清颇为认同地点点头,接上齐行之的话说:“先头讲前朝武帝逸闻纪事里也有这样的故事,一个有权有势的臣子自缢了,死了,与他分庭抗礼的臣子也活不了多久的。”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