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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是因为一阵忽如其来的失重。机舱内一片惊呼,窗外乌云密布、雷电交加。
惊慌失措的乘客们面面相觑,似乎都有些不解。机长广播还没说两句,比刚才还要可怕的失重感再次袭来,整个机身以恐怖的速度和角度向下俯冲,机舱内恐慌的哭声和尖叫声响起!
不知名的仪器声尖锐地响起,头顶的氧气面罩自动落下,闻兮脑子里一片空白,惊慌失措地凭本能把面罩戴在脸上、死死捂住!
死亡的威胁猝不及防地笼罩着每一个人,她茫然地看向周围,大家都和她一样,又无措又害怕,有人哭得毫不矜持,有人拿出手机尝试着打电话,人生百态、不过如此。
恍惚间想起以前看过的各种空难新闻,听说飞机故障、疾速俯冲向地面之后,因为速度太快又缺氧,其实乘客是没什么感觉的,很快就会晕过去,不会有太长时间直面死亡的恐惧,更不会感受到摔成肉泥时的痛苦。
就是对家属不好,因为飞机坠毁的现场非常恐怖,尸骨无存,只有碎肉和各种物品的遗骸。
很神奇,死亡当前,这么短的时间,她居然能看到她这短暂的一生在眼前走马灯似的播放。
出现最多的,除了父母和姐姐,居然是黄嘉南。
他为她一起挑首饰、裙子,给她切牛排、拌面,为她涂药,带她去西北拍电影……
她其实真的没有在等他。
她甚至励志要找个比他更好的人。
都是因为四年前,陈予安的那句话。
他说黄嘉南看到照片、质问他们为什么要瞒着他去相亲。
这话像是一道死缓的判决,她犹豫不决。
不是没有尝试过去找他,四年前从香港回去,她就请假去欧洲,想给自己一个痛快。
拿着好不容易收集到电影拍摄信息,她辗转摸去了一个边缘小镇。
她背着背包,顺着导航走在欧洲风情乡镇的街道上。
路边偶尔有几个老人路过,说着她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地上的砖块一直向前铺,像是童话里的黄金路,金色的坡道跌宕起伏。
路的尽头连着碧蓝的天,金黄色的屋顶白色的云,美得像油画一样。
有个人影出现,她眯着眼睛、遥遥地瞧着。
那人站在鸢尾花样式的老旧路灯下,穿黑衣长裤,衬得皮肤苍白。他揉了揉被风吹得略凌乱的墨色长发,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
他吸了一口,仰头缓缓吐出一个白色烟圈。那烟圈慢慢升了空,渐渐飘散。
他居然,开始抽烟了吗?
她说不出的滋味,正想过去,他却在此刻冲着街边露出一个浅笑。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是个棕色长发的亚洲女孩,高高瘦瘦,纸片人一般。二人聚到一头低声说话,偶尔还看见他点点头。
明明隔得那么远,她却觉得自己能看见他嘴唇翕动的样子。
晚风轻轻吹散地上的梧桐,有树叶被吹起,正好吹到她刚才站着的地方——
已经空无一人。
回去之后她就下定决心,要往前看、要好好生活。
她收起了手腕上的珍珠手链,和他送的裙子一起打包、束之高阁。
她甚至开始接受公司和社区组织的相亲,准备开始新的恋情。
兜兜转转,还真让她遇到了一个条件还不错的人。
是同学的同事,做自媒体,聚餐时候交换了下微信,大家起哄说他们条件很般配,然后居然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开始了。
对方叫刘子山,大大咧咧的标准东北男人,比较大男子主义,对她既不小气也不细心。明明人也还不错,但怎么都似乎没感觉。
不痛不痒地处了半个多月,有次他约她出来吃烧烤,他和朋友点餐,她点了罐装苏打水。
因为刚做了美甲、不好开罐,她随手将苏打水推到刘子山面前:“帮我开一下。”
刘子山一手拿着菜单正在点菜,又将苏打水推回去:“自己开,不要矫情。”
不要矫情。
随口四个字,像是有人在她脑子敲响了一座钟,悠扬的钟声逐渐放大,来回飘荡、震耳欲聋,越发恐怖。
她知道他只是随口一说,“不要矫情”其实细想也不代表什么。
有人就是觉得,“开个易拉罐而已有那么矫情吗?”
如果是以前,她可能也会觉得,他说得对,不过就是自己开个易拉罐。
可是,曾经有人猜测她手上没力气,很体贴地帮她切好牛排、拌好意大利面、端到她面前。
还对她说:“想找人帮忙就要开口,不准默不作声。”
明明是谈恋爱,她只是提了一个特别特别小的要求,为什么要被教育“不要矫情”?
那她和单身出来吃烧烤,有什么区别?
闻兮不想委屈自己。
至少,她要找一个比那谁对自己还好的人。
回去以后她就和刘子山提了分手,对方虽然察觉她吃饭的时候不太开心,但始终没明白她为什么不开心。
闻兮没有瞒他,直接了当地坦白。
对方瞠目结舌,在电话里连笑好几声:“行!行!行!分手吧,伺候不起。”
他不理解,没关系,她不生气。
开易拉罐确实是很小的事情,他不理解,很多人都不理解,不要紧。
生活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有人就是大大咧咧、很多事情不放在心上;而有人就是情感上有很高的需求。
她只是希望,当她提出这么小的要求时,不会被教育“不要矫情”。
于是她又恢复了单身。
曾经被珍视过,她不愿意凑合。
她只是没遇到比他更好的人。
机舱中尖叫和哭声此起彼伏,不知道什么东西飞了出去,她恍惚间想,她再也没遇到比他更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