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丑(1/2)
天下无丑
孤芳园中冷冷清清,没了往日的繁华。
王泽浣一连数日,不问世事,一人窝在屋子里,醒来又睡,翻来覆去,做着重复的梦。
在梦中,王泽浣来到一个戏园,一名穿着广袖流仙裙的女子在戏台上婀娜起舞,声音婉转悠扬,如百灵鸟一般:“凄凄广寒宫,冷落月桂下,好比嫦娥长叹息…云倚长空,雁儿孤飞,惊落百花,纷纷落入百花亭…自古道,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梦中场景变换,王泽浣来到一个熟悉的房间。房间里,一名女子对着镜子,哀叹练练。“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只是,南飞燕何时归来,归来后是否还能认的出人老珠黄的故人?好不甘心,如果花开不败,容颜常在,他也不会离我而去吧。”
王泽浣突然说:“母亲,你是戏班子里最美丽的青衣,我要为你调制出最好的胭脂,让母亲一直美下去。”
萧白凤怔了一下,擦掉眼泪,回首强颜欢笑道:“好啊,小泽浣调制的胭脂最是出色,母亲的美就拜托你啦。”
场景再次变换,王泽浣跑遍了所有的胭脂原料店铺,买到了上好的红蓝花和珍珠,将它们放入石钵,倒入女儿红,反复研磨,然后小火熬制,终于制成了最好的胭脂。他坚信,母亲涂上它,肯定会光彩照人。除了胭脂,王泽浣又突然想起了他炼制的还童丹,她兴奋地拿着胭脂和还童丹,跑到戏园的后台去找母亲,却发现后台的房梁之上挂着一个人影,正是萧白凤。
王泽浣手中的胭脂和还童丹散落了一地,他急忙将萧白凤放下来,哭喊道:“母亲别走!我为你炼制了最好的胭脂,还有还童丹,你可以容颜常驻啦!”
王泽浣只觉得天旋地转,屈着衣衫褴褛的身子,窝在街头陋巷。
“你是叫王泽浣么?”一个陌生人突然凭空出现,对王泽浣道,“我叫徐行之,受你父亲之托,寻你回道界。”
“少主,徐老来访。”
鹫子丑的声音将王泽浣从梦里的旋涡中拉了出来。王泽浣坐起来,镜子中一张老脸,泪涕横流,他一把将镜子摔碎在地。“不见!叫老匹夫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鹫子丑踟躇片刻,关切道:“少主,您如此虐待自己,丑仆心中也跟着受苦。徐老是您的义父,你二人道虽不同,情义却在,他老人家也十分关心少主的近况。”
屋内良久无语,鹫子丑只好作揖道:“丑仆这就闭门谢客。”
“请进来吧。”
“是!”
片刻后,徐行之随着鹫子丑来到了王泽浣屋外,鹫子丑指了指自己戴着面具的脸庞,又指了指屋内,对徐行之摇了摇头。徐行之见状微微点头,席地而坐,二人隔着一扇木门,均不言语。鹫子丑端来一副茶具,为徐行之上茶。徐行之抿了一口,摇头晃脑,悠然道:“香醇悠绵,微苦回甜,也只有这孤芳园出品的百花茶才有这般滋味。泽浣,近来可好?”
“茍延残喘而已。”
“还记得12年前的那场乱子么?许多人的命运,因此而改变。深究起来,那次祸乱也始于一棵不死树。”
王泽浣默言不语。
“唉~你是我从尘世带过来的,我看着你长大,你虽有些个性,却没有伤天害理心思。学岛罚你停职思过,你可服气?”
“何须停职,开除我便是。我有眼无珠,助纣为虐,理应重罚。再说我本不受师生们待见,你也鄙弃我的道美学,正好让他人从此耳根子彻底清静些!”王泽浣这才明白了孤芳园解除查封,有徐行之背后的帮助,心里的怨气消散了许多。
“老夫从来没有否认过你在百草学上的造诣。”
“我现在还有何颜面去面对蓬莱的师生?徒增自惭形秽,自取其辱罢了!”徐行之猛得拉开木门,露出了一张蜡黄苍老的面孔。
徐行之视若无睹,只呷了一口茶,道:“我且问你,蓬莱授业岛的岛训是什么?”
“三生万物,有教无类。”
“爱美之心人人有之,皆因人人美而不同。少有少之美,老有老之美。你又何必自惭形秽?你昔日的道美学流于形式,只崇一美。你可知抑扬相生相随,若只扬一美,便会抑其余万美为丑。”
“照你这样说,何来美丑之分?美丑就摆在我们眼前,如此岂不是自欺欺人?东施效颦又为何反遭众嘲?”
“东施效颦被众嘲,不是因为东施之丑,而是东施学西施之美,放弃了自己之美。我们本源于尘,终归于尘,哪来什么美丑。譬如石墨与钻石系出同源,何来美丑之分?美丑在人为编纂的典籍里,在被愚弄蒙蔽之人的眼里心中,但不在我们的□□之上。人世间口口相传的美丑,又何尝不是自欺欺人?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世人眼中的美人日后也可能生出世人眼中的丑人,若一味偏执于‘一美’,早晚也会让自己的不肖子孙沦为‘一美’的受害者。”
王泽浣低头不语。
“这便是老夫反对你在蓬莱开设道美学的原因,你且休养一段时间。”徐行之起身告辞,走了几步,回首道,“差点忘了,我来找你,另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你可记得云纹锁秽阵?”
“云纹锁秽阵?王燕南的本领,纹在身上,用以封印秽物。”
“你父亲死前将家学全部献给了蓬莱藏书阁,这法阵被以前一个学生学了去,后来这名学生在易小尘身上画下了此阵。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黑云山之行,法阵受木石心激荡,已接近崩溃,只有你能修复。”
“王燕南相关的一切,我都深恶痛绝。让易小尘自生自灭吧。”
“唉~,你若想通,便来蓬莱相助,我代易小尘致谢。你之美在你自己的眼里,你之道也在你自己的脚下。你需要面对的,是你自己的内心,而不是旁人的眼光。”
徐行之脚下生云,飘然而去。
王泽浣呆呆望着空中徐行之逐渐变小的身影,久久不语。
次日深夜,王泽浣身披斗篷悄悄现身于蓬莱医馆,两个时辰后,轻轻推门而出,见到黄珞璃在外等候。
“如何?”
“勉强修复。用银在经络xue位上布阵,虽然具有吸附邪秽的作用,但法阵本身会随着时间逐渐消退。易小尘啃食了木石心碎片,碎片的能量虽然帮助他洗去了在尘世中积攒的驳杂元素,却也让法阵变得更加脆弱不堪。”
“你委托卫道观搜集还童草,是我以三秋草冒充还童草交付的委托,又是我变身黑猫将三秋草偷走,让常颐服下。常颐因此恨你,强迫你服下三秋丹。我虽不想害你,你却因我遭难。你可以恨我。”
“恨你?”王泽浣摇了摇头道,“有些东西,我朝夕陪护,原以为不可或缺。突然没了它,世界确实天翻地覆,却意外地发现也不是非它不可。我失去了,却也得到了。”
“你的道,要更进一步了。”
“对了,云纹锁秽阵不好听,我为它换了一个新名,就叫落雪寒梅阵吧。”王泽浣说着走入夜色,再没回头。
黄珞璃不加细想,径直回了住处。待第二天,黄珞璃去看望易小尘,方明白什么叫落雪寒梅阵。以前的云纹锁秽阵是用银作为材料,沿着易小尘头部以下的经络xue位,刺成云纹一般的法阵。现在,云纹不见了,变成了雪花和梅花交错。易小尘醒来后原没有发觉,遭卓一言等人大笑调侃后,才意识到不对。
“哈哈哈,易小尘,你现在颇有王娘子的风范。”卓一言再三戏谑道。
“王娘子是浓妆艳抹,你是银装素裹,梅花为骨雪为心。”元九雀难得附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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