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里的花前月(1/2)
影子里的花前月
黑云山壁立千仞,形如斧切,其山顶也像被刀削过一般,虽偶有微小的沟壑,总体上很是平坦,似在平地,不像山巅。这里因为常年被雨水冲刷,难以存蓄雨水,因此被山里的妖精们称为断水崖。
断水崖荒芜而死寂,到处是裸露的石头,少有植被附着。但也不是全然了无生趣,放眼望去,会发现崖顶散落着星星点点的光芒,远看似乎是萤火虫在低空飞舞,近看才发现是一种会发光的灌木。它们生长在岩石缝隙之中,高约一米,伸展着奇怪的叶片,叶片上长满刺毛,刺毛尖端挂着晶莹剔透的小水珠,小水珠则散发着如萤火虫一般的光芒。
除了发光的草丛,断水崖悬崖附近,还并立着两棵形态相异的巨大乔木。一棵如驼背老人,枝干弯曲如张牙舞爪,仿佛饱受了世间的各种曲折一般;另一棵则如初出茅庐的青年士兵,笔直挺立。两棵树都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枝干上漫布着青苔,似乎枯死已久。像雨林中的其他乔木一样,它们虽然没了生机,身躯却为其他奇怪植物提供了生长的家园。最显眼的莫过于一种藤蔓,它盘绕着两棵枯木茁壮成长,在树枝之间结出了半人大小的物事,像极了长刺的灯笼,散发着瘆人的红色光芒。这时一只蝙蝠飞来,倒悬着挂在枝干之上,无意碰到了灯笼上的刺,灯笼突然裂开一个口子,无声地将蝙蝠吸了进去。蝙蝠在里面挣扎了几下,很快不再动弹。这个‘灯笼’也随之熄灭了灯光。世人不知,这藤蔓名为红灯草,以红色灯笼为饵,专门捕食动物。
两棵枯树前方不远处伫立着一座造型奇怪的石头阁楼,阁楼没有墙体,四根高高的石柱孤零零着支撑着瓦片层叠的阁顶,而在石柱半腰凌空处,还建有凭栏。阁楼青苔漫布,似乎废弃已久。
吱呀吱呀,齿轮转动、锁链拉扯的声音像一把锯子,扯破了山顶的死寂帐幕。只见石头阁楼下的地板慢慢向两边打开,露出人为开辟的方形洞口,昏黄的灯光夺路而出,一块石板托着坐在石桌石椅上的王泽浣、红蛙妖等人缓缓升起,沿着四根石柱升至半空的凭栏处方才停住。阁楼柱子上,罩在灯笼里的油灯随之自动亮了起来,发出了昏黄的灯光。
王泽浣第一次到此,他打量着山顶的夜景,心中惊奇连连。亭楼旁立着一块石碑,这块石碑跟脚下大殿前的石碑造型一致,石碑上刻着两行字,灯光下依稀可辨,“昙花楼下月下花,春秋阁前花前月”。
“这里竟然有建木树!”王泽浣的目光停在崖边笔直的枯树之上,“可惜,建木树与天同齐,与地同寿,却被糊涂神种在这样光溜溜的山顶,不死才怪。它若活着,定是轰动道界的大事件。”
红蛙妖不好意思地挠头道:“王兄嘴里的糊涂神正是我那弟弟阿绿,他好心办了坏事,将建木树移植至此,致使建木树枯死,幸好只是失去了一半的功效。阿绿因此受罚,被打发到了尘世的亚马逊。原以为他是因祸得福,不想在尘世又被人擒了去。当真让做哥哥的汗颜。王兄请细看旁边那棵树的枝干,看那里有什么?”
“红兄竟将还童草种在那棵歪脖枯木之上!”王泽浣惊奇道,“奇哉!这歪脖枯木是什么品种?还童草所需的养分与众不同,此树竟可以供给。”
王泽浣钻研百草学多年,不论是现实中的品种,还是典籍中记载的绝种草木,他均耳熟能详,这等奇木却是他闻所未闻。
常月使摇头晃脑悠悠道:“嘿!昙花楼下月下花,春秋阁前花前月。王道长,你本是那随处可见的月下花,保养的再好又能如何?终究是昙花一现,免不得零落成泥。不过,王道长你有幸加入了我花月会,站在了这春秋阁之上,便有机会由月下花变为花前月,与天同寿,与月争辉。”
王泽浣心头一震,惊诧道:“长生不老?此乃《道典》戒律篇明文禁止的大忌!这断水崖上竟有打破禁忌的法门?”
“哈哈哈,王道长明知是禁忌,却还想知道法门所在,当真是贪婪得很。可谁又能拒绝得了长生的诱惑呢?”常月使边笑边指向弯曲的枯树,得意道,“这不死树就是道长成为花前月的的法门!”
“不死树!?”王泽浣失声尖叫,他自知失态,马上镇定道,“常月使莫开玩笑,不死树在古典残籍中也仅有寥寥几笔,且语焉不详,‘大荒之中有甘木,以兽为食,啖其果,可不死’,呃,‘以兽为食’?送给不死树的饵食!怪不得它可以供养还童草!”
王泽浣端详着不死树干枯的树干,又疑惑道:“我看这不死树形如枯槁,已是朽木,当真还能开花结果?若徒劳无果,岂不枉杀了这些生灵,白白犯下了杀业。”
“王道长钻研百草学多年,却孤陋寡闻得很呐。今日本人献丑,为大家演示下如何叫枯木逢春。”常月使闻言大笑,得意洋洋地从袖兜中拿出一个乌黑的物事,形如心脏,貌似石质。
“这是木石心!此物乃是乌木所制,曾有人推测它生前是远古髓木,掩埋于地下,万年而不腐,所以才能令枯木逢春。”伯辰阳目不转睛盯着常月使手中的物事道。
异变突起。一股金黄色丝线从常月使身后电射而至,卷起木石心倏忽而回,转眼间木石心已经到了络三妹手中,络三妹翻身跳出春秋阁。
蚩云裳反应最快,纵身一跃,拦下络三妹,笑吟吟道:“络姐姐这是唱的哪一出?咱们的剧本可没有这个章节。”
说话间,络三妹已经被众人前后堵在中间,常月使、蚩云裳在前,王泽浣、伯辰阳在后。
常月使气得哇哇大叫道:“你这只下贱妖精,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快快归还木石心,我饶你不死!”
红蛙妖果断护在络三妹身前,赔笑道:“常月使息怒,阿络只是和大家开个玩笑。阿络,我把残月使的位子让给你,可不是让你胡作非为的。快把木石心还给常月使,不然你我没法向翡翠牙交代!”
络三妹佯装生气道:“哼!我偏要胡作非为,你若胆小怕事,和他们一起对付我便是。”
“阿络,你还不懂我,我爱的就是你的胡作非为,”红蛙妖痴痴地倾吐心声,看着王泽浣道,“王兄,阿络是我的红颜知己。你我兄弟一场,希望你能手下留情。”
伯辰阳故意俯身作呕,擦拭眼睛,然后大声耻笑道:“辣眼睛啊!两只下妖的惺惺作态、卿卿我我,玷污了世间爱情的美好。尤其你这只癞蛤蟆,你可懂得什么是兄弟之情?你也配和道士谈兄论弟!王兄,对不对?”
伯辰阳原以为王泽浣只是假意与红蛙妖称兄道弟,不想王泽浣双手放入袖兜,后撤一步,表示要袖手旁观,两不相帮。
“你?看来我与王道长虽然经历相似,却是隔路之人!”伯辰阳怒道,“王道长如此爱美之人,竟和一个丑陋至极的下妖称兄道弟,也是自甘堕落。今日就让王道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下妖好兄弟死在我手里。常月使,今年残月部的分成就归我晦月部吧!”
“只要夺回木石心,一切依你。”常月使承诺道。
“好!”伯辰阳话音刚落,刚转过身,就觉的背上似乎被几枚针扎中,然后便定住了身形,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被络三妹吐出的丝线束缚了手脚,摔倒在地。红蛙妖见机将伯辰阳踩在脚下扣为人质。
“是谁暗算本岛主?癞蛤蟆,你竟敢脚踩本岛主!”伯辰阳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红蛙妖顺势快速挤破脸上脓包,将脓液点入伯辰阳的口中,“你老鬼父亲尝过的东西,也送你尝尝!”
伯辰阳很快消停了下来。
“何方宵小?藏头露尾,暗箭伤我岛主。”蚩云裳谨慎四顾却没有发现任何踪影,只好厉声喝问道。
“岛主?在岱舆岛千里之外杀了自己父亲就能成为岛主?天真!”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看到一个佝偻的老妪头戴兜帽,怀抱黑猫,如鬼魅般从王泽浣身前的影子里钻了出来,闪电般甩出三枚头如发丝般的物事,刺入王泽浣的胸口xue位。待王泽浣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如同木偶一般,不听使唤。王泽浣无比吃惊道:“铅华针?这针法我只传给过常颐老师。嗯?红色的针,不是银针!你是何人?你刚才施展的是如影随形术?你何时附在了我的影子里?”
兜帽老妇转身走到王泽浣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还能是谁?自然是你口中的常颐啊。在你离岛前我就在你的影子里了,幸好王老师偏科得很,要是旁人,定能发现影子比平时重了些。你王家的银针自然比不上我的辰砂针,不过你王家铅华针定xue锁身的功效却是个好东西。也只有你这等眼里只有美丽的痴人,才不把此针法当回事,随随便便就送了人。黑云山之行,王老师不但父仇得报,而且收获了大量的还童草,如何?此行没有白来吧!”
王泽浣心中大惊,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道:“此行确实有些收获,但还没有得到完善丹方的物事。只是贫道有些疑惑,常老师为何出现在此地?又为何用我送你的针法定住我的身体?听常老师声音异于平常,莫非是嗓子不适?”
“你帮我掩人耳目,拿下伯老鬼,我自然会为你解疑释惑。”常颐随意的弹了弹袖子上的尘土,突然掐住王泽浣的下巴,向他嘴里送了数枚丹药,拍其后背,丹药直接滑入了王泽浣的肠胃之中。
“常老师这是为何?你喂我吃下了什么!?”王泽浣再难保持冷静,他失声尖叫道。他只感觉身体里的水分像决堤一般快速流逝,皮肤也在快速变得干瘪,恐慌像海啸一般席卷了他的每一根神经。
“我不适的何止是嗓子!?”常颐声色俱厉道,她摘下兜帽,露出了如尘皮一般褶皱纵横的苍老脸庞。两个月前她还是鹤发童颜,如今却成了一名耄耋老妪,一头美丽的银发也变得稀疏无比。
“你为何变得如此模样!?”
“还在装糊涂!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冤枉啊!”
“我的美貌既然被你夺走,岂能让你一人独美。”
在众人惊愕的眼光中,衰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蚀着王泽浣视如珍宝的美丽皮囊,他的毛发如秋风中的树叶一般成片脱落,牙齿如同滑坡的碎石接二连三地掉出他的嘴巴,腰背如同巨石下的朽木一般迅速佝偻。整个人仿佛烤架上的青椒,瞬间变得和常颐一样皱皱巴巴。容颜飞逝,王泽浣的心也随之沦陷进了无底深渊之中。
“当真是石火光阴!你苦心钻研的古老丹方,你寄以厚望赖以成名的还童丹,不见还童,反而催老。你开辟的所谓道美学还没被世人认可,自己却因试药错误,变成这么一副丑陋模样,心中滋味如何?”常颐狰狞着脸庞,无比快意道。
“还童丹!?你刚才喂我吃下的是还童丹?不可能!我的丹方千锤百炼,怎么可能会出现截然相反的效果!”王泽浣面如死灰地尖叫道。
“哼!这就是我按着你给我的丹方炼制而成,岂会有假!”常颐冷笑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王泽浣癫狂大骂道:“愚蠢的女人,肯定是你自作聪明调整了丹方的成分比例!我炼制的还童丹你也尝过,可曾出现这等相反的效果!常颐,若不是我,你还是个流浪的行医道士!我不但将巨木城的树屋租给你使用,后又将你引荐至蓬莱岛。你竟如此待我,忘恩负义至极,你还我美貌!”
愤慨之下,王泽浣竟挣扎着向前移动了几分,常颐忙从袖兜中取出三枚晶莹剔透的红色长针,刺入王泽浣的肩井、气海、神阙三xue之中,再次将王泽浣定住。
“哼!你自以为在帮我,殊不知自始至终你都是我手里的一枚棋子。我本名花不落,易名常颐接近你,昧心认可你的道美学,博取你的好感,然后利用你进入蓬莱,再牵线搭桥,让红蛙妖与你相识,以借用你的农场之名,好帮助我花月会成就不死的伟业。王老师,你说是我蠢,还是你蠢?你一生钻研花容月貌,但此生注定只能是常月使口中的‘月下花’,在月光中枯萎凋零,然后一直丑陋下去。我则是‘花前月’,与皎月同辉。”
“果然是望月使花不落道长,想必伯老鬼刚才也吃了你的暗算。望月使果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啊。劳烦望月使帮在下拿下这只蜘蛛妖,取回木石心,让在下帮你激活不死树。”常月使听常颐提及‘花前月’,忙指着蜘蛛妖道。
花不落瞧了一眼蜘蛛妖络三妹,络三妹手持木石心,送到花不落身前,叮嘱道:“莫忘了你的承诺。”
“答应你的三成,自然一成不少。”花不落接过木石心,看着瞠目结舌的常月使道,“亚马逊的布局本是天衣无缝,之所以败露,全拜这位弑父的晦月使所致。晦月部的份额这次就免了吧。残月部没有功劳,但有苦劳,今年分三成,余下七成里的五成依旧归望月部,另外的二成给我个人,助我恢复容貌。至于常月使嘛,出于你的安全考虑,这次的花月雅集,建议你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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