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镜像(1/2)
第68章镜像
谢恺尘低下头,玲珑皎洁的碧眸正专注地望着他。
小奶啾在他掌心里抖了抖毛,又欢快地擡起头冲他叫:“啾!啾啾~~”
似乎在说好久不见。
谢恺尘的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碎这月光一样的梦。
他声音发颤,抚摸小鸟儿羽毛的手指也在抖:“……嗨。”
小毛球的绒羽颜色是最清甜的淡金,娇小绵软的身体在他手心里很温暖。
幼雏用柔嫩的小翅膀抱住他的手指,先蹭了蹭,又用喙啄了啄,像个亲亲:“叽啾!啾啾,啾!”
谢恺尘怔了怔。
他怎么又听不懂小叽说话了?
明明在联结之后,他们能够通过链接顺畅地交流。
现在怎么又倒退回去了?
还有……
他没有看错,凤凰变小了。
虽然都是伪装的小雀鸟形态,可纪攸的样子分明是他们在荒星初识时的小幼崽,而不是他所陪伴的、慢慢长大的模样。
就像小鸟儿不可能长着长着变成人一样,哪怕是神禽,也不应当逆生长。
谢恺尘开始怀疑,自己所见的一切是不是幻觉。
——手中这只归来的鸟儿,是不是幻觉。
在他看来,他和小纪攸的相处一直很愉快,除了……凤凰成年礼上的插曲。
他打心底不愿相信凤凰会主动离开,上一次纪攸突然回来更是验证了这一想法。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凤凰还会第二次离开,更加杳无音讯。
看来未婚妻一事是真的伤到了小家伙的心。
他再怎么承诺好像也没有用了。
不过……
他擡起左手想给凤凰看看手上那枚小鸟星星戒指,却蓦地发现它不翼而飞。
不可能。
戒指他从来不离身,怎么可能消失不见?
除非这不是真实。
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不断有碎片坠落,脚下的大地同样猛烈地震颤起来。
奶啾惊恐地抱着他的手指:“啾,啾——”
“没事。”他把小凤凰放在自己肩上,“别怕,有我在。”
他试图寻找一个可以离开这里的方向,但是无论看向哪里,全都是破碎的镜子中折射出的千万个自己。
然而那些镜子中并没有凤凰。
谢恺尘瞳孔缩了缩,手指摸索着肩膀上放奶啾的位置,只摸到了一团空气。
他急切地转过身:“纪攸!”
镜子中的千万个他也一同转过身。
被重叠世界包裹的谢恺尘突然在某片碎光中看见一闪而过的浅金色尾翎。
他不顾那锋利的边缘会割伤手指,夺过那枚镜子碎片:“小叽!”
小凤凰听见了他的呼唤,懵懵懂懂地回过头。
在看见他的一瞬,却往后退了退。
「谢恺尘。」
这是他的小神禽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他的名字。
那双比琉璃更美丽的凤凰瞳掉了眼泪。
「为什么不来找我?」
谢恺尘终于再一次听懂他。
然而下一秒,凤凰和成千上万仍在向心旋转的镜像一同消失了。
人类至此陷入孤绝的黑暗。
“谢恺尘。”
呼唤声再次响起,但这个声音不是他的小叽。
“殿下,醒醒。”
“……殿下,我们到站了。”
黑暗潮水般退去,真实的世界与记忆随着飞船的灯光依次被点亮。
谢恺尘再度睁开眼,恍惚意识到,刚才是个梦。
他看向掌心,空空如也。
没有小毛球。
但另一边,戒指仍然妥贴地包裹着他的无名指,铂金的小鸟枕在星星上酣睡。
他擡起头,对上裴桉关切的目光:“你还好吗?”
多日来的身心损耗让谢恺尘的疲倦超出了符合,连□□都无法保持清醒,竟然在距离目的地只剩下半小时的路途上靠着椅子睡着了。
大脑因为激烈的梦境而昏昏沉沉,凤凰落下的那滴泪似乎仍然悬浮在眼前。
他倦怠地揉了揉太阳xue:“……没事。”
那一脸怅然若失怎么看都不太像没事的样子。
裴桉调侃道:“虽然我知道你醒来见到的第一张脸是我的,会很失望,但如果你稍微假装一下的话,我会更开心的。”
谢恺尘试图扯扯嘴角,可惜脸部肌肉僵硬得仿佛不受自己控制。
“——打住,还是别了,你现在笑得比哭还难看。”
谢恺尘别开脸,恢复了面无表情。
“你刚才是跟我说已经到目的地了吗?”
裴桉听起来犹豫不决:“只能说,50%。”
“什么?”
“我是说,我的话里只有50%是对的。”裴桉走到舷窗前,手心贴在玻璃上,语调里仍有不可思议,“我们的确到了目的地,但是问题是……”
他转过身,向旁边侧了侧,好让站起来的谢恺尘能看见窗户外面。
“——目的地不见了。”
瞥见外面景象的谢恺尘同样愕然。
玛尔工厂占地面积很大,光是三个车间就有几十亩,这也是为什么开发商没有把整个园区全部都改造成供游客游览的鬼屋,那样成本太高了。
然而现在,整个玛尔工厂不翼而飞,连地基都没了,徒留一个堪比火山口的大洞。
母星拥有宇宙顶尖的星球气候控制系统,能够将大地撕裂的恶性地震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发生过了。
眼前的景象显然比地震还要恐怖。
或者说,离谱。
来时路上裴桉安慰谢恺尘的话一语成谶,玛尔工厂还真的长翅膀了飞走了。
……这特么谁能想到啊!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还没有在星网上传播开来,但是已经有很多附近听到消息的居民前来围观。
现场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警署和安保忙得焦头烂额,不让大家往里走就已经很艰难了,已经放弃了阻止众人拍照的打算;太多了,根本拦不住。
谢恺尘和裴桉稍微伪装了下自己,也下了飞船。
裴桉打听情况回来:“有目击者说整个工厂突然飞了起来,其他人也说听见了类似于星舰离开停泊港的声音。警方那边怀疑这个工厂
谢恺尘站在碎砖瓦砾中,一动不动。
好像一尊已经从内部风化、碰一下便会碎成粉末的石像。
一片沾血的羽毛从他手中滑落。
飘啊飘,飘进暗无天日的深渊里。
*
人类帝国的实力放眼全宇宙都排得上顶尖,以其为主体的阿尔法象限在帝国的铁腕治理下,实现了总体而言的稳定与和平。
母星作为帝国的核心区域,基本扫除了贫困,对于各种犯罪的打击力度也远远超乎外星种族的想象。
然而人的劣根性毕竟是不可能被完全消除的,哪怕是母星,也会有相对混乱的地方。
冥山区就是这其中的代表。
旧时代里,它便常年处在无监管的混沌状态。
在别的区域被各种组织打破了头争抢的时候,它却是母星没人要的野孩子,这才诞生了诸如玛尔工厂等一众罪恶。
帝国成立后,原有的大宗运输网络保存了下来,这里成了各路贸易集散中心,每日在这个区域来往的人流量极大,更是增加了监管难度。
哪怕和那些破旧落后的星球、国度相比,冥山区几乎算得上乌托邦了,它仍然是皇室眼中的治理污点。
冥山区藏污纳垢是母星众所皆知的事情,附近的居民也习惯了在危险的刺激中生活。
即便如此,玛尔工厂底下竟然藏着一艘甲级星舰,还是叫人始料未及。
爆炸性的消息跑得飞快,没多久就已经传遍了星网各大媒体,种种猜测的帖子、评论层出不穷。
最多的两个问题:
这艘星舰究竟是什么时候驻扎在玛尔工厂的?
以及,它是怎么冲破母星的宇域空防系统?
——这个号称可以抵御所有敌人的系统,真的还安全吗?
当地上的人还在为母星的将来提前恐慌时,天上的人危机已然近在咫尺。
纪攸一行人所在的仓库是这艘星舰的引擎舱,那个蒙面劫匪虽然还没有恢复过来,星舰升空之后,他的几个同伙很快赶到。
为首的是戴单边眼罩的小个子单人,还有顶夸张的帽子,还真像古时候大海上的海盗。
他指挥另外两个小弟去把这几人绑起来,每个人手里都抱着相位枪,看起来都是能够击杀的Ⅱ级。
虽然孩子们略带期待地看向郝郎中,可武力值再高也是敌不过热武器的,就算是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摇了摇头,孩子们尽管有些失望,也没说什么,小纪攸甚至反过来劝他:“没事的,叔叔。”
郝郎中苦笑。
自己怎么沦落到了要小孩儿安慰的地步。
那几个劫匪走过来,看见地上躺着的蒙面很嫌弃。
“垃圾玩意儿。”
“丢人。”
“就这?”
“就这?就这?就这?”
“你特么复读机啊?”
一人给了他一脚,十分怀疑有泄私愤的意思。
不过最后一个还是把他拽了起来。
其实只拽了领子。
像拖麻袋一样把人拖走了。
他们拿出了手铐,把几人的手背在后面捆上。
眼罩用旁边小弟的衣服擦了擦相位枪,冲着他们做了个瞄准的动作,这让几人心里一抖。
但他并没有做什么,移开枪口:“都老实点,跟我走。别想着逃跑,我们很快就会进入太空了,出去就是死。也别想着反抗,这家伙可不是玩具。”
或许是这其中唯一一个靠谱的成年人,年轻的三人都看向郝郎中。
大叔叹了口气,要是这种依赖仰仗的目光不是发生在这种场合就好了。
他轻声道:“听他的,小命要紧。后面我们再想办法。”
眼罩用小指掏了掏耳朵:“我都听到了啊。”
劫匪们只是铐住了他们的手,除此以外没有别的措施。
他们并不怕人质们有什么动作。
就像他说的,星舰一旦升空,跑,又能去哪里呢?
眼罩转身就走。
郝郎中跟了上去,然后是林小草和纪攸,海登在最后。
他们不约而同想把纪攸保护在最里面。
眼罩的小弟们,以及被拖着的蒙面都紧随其后。
小凤凰在还是只小鸟儿时,都没有过自由被束缚,这时候看着手上的镣铐,有些心慌。
人类讲的话他总是听得一知半解,刚才那些话是意味着他们会离开地面、然后回不来了吗?
这和预想的不一样。
他本来是打算暂时找个地方待一待,等到自己能控制鸟形和人形之后就回到太子身边。
但如果被星舰带走,是不是想回来也没办法了?
绑架、劫持这些字眼对于小鸟儿来说都太陌生了,他不是很懂。
可是从此见不到谢恺尘,这种恐惧无比真实。
但他没有太多时间去想关于太子的事情。
他本来走路就不是特别顺畅,经常摇摇晃晃得像个小企鹅,不得不伸开手才能保持平衡。
手被绑住再走路,对于小鸟来说也太困难了。
纪攸踉跄地跟随人类的步伐频率,好几次不是撞到林小草就是踩到海登。
朋友们并不在意,但他还是有些内疚。
和真正的、频繁往来不同星球的人类们不同,凤凰对星舰的全部认知都是裴桉的那艘“黑缪斯”。
私人星舰要小得多,有钱的裴导也装饰得华丽得多。
他乘坐它的几次,也就去过客舱、吧台和观景台,从来没想过“人类会飞的大铁皮子”还有别的地方。
相比之下,现在他们排队走过引擎舱的星舰构造对于小凤凰来说是个全新的天地。
可能是跟星舰主人的品味有关,照明灯源并不明亮,反而有些刻意压抑的昏暗。
动力室的红光警灯一样闪烁,在没被照亮的黑暗角落投下诡谲的影子,气体、液体膨胀的声响混杂在一块,像一个个潜伏在阴影里的怪物。
涡轮电梯不够大,他们不得不被分成两批,各有两个劫匪看着。
纪攸一退再退,后背完全贴在厢壁上,仍然抵挡不了兜头而下的惧意。
海登冷眼看着前面的两个匪盗,他是他们中年纪最小的那一个,也是唯一的未成年,但气场却最为冷静,目光似乎有实质。
盗匪们总觉得背后一凉,把相位枪攥得更紧。
海登忽然感觉到衣服被往后扯了一下。
那力道极轻,但他感知敏锐。
他低头一看,小美人的手指小心地攥着他下摆的一角。
少年的心中划过隐秘而不合适的喜悦,转瞬即逝。
他没有跟纪攸说什么,就那样任后者拽着,目光直视前方,很平静的样子。
就是背挺得更直了。
也因此错过了小美人指尖氤氲的淡淡流光。
电梯门打开后,那两个先前还黑着脸凶神恶煞的绑匪眉头竟然舒展开了,在俩小孩出门时还提醒了句:“有坎儿,别被绊着了。”
海登:“?”
他刚才是不是掉线了?
纪攸还抓着他的衣角,像个怕被丢掉的小孩子。
“怕啥啊,叔叔们也不是什么好人。”
绑匪冲少年们笑,满脸横肉直颤。
且不说这笑容会不会起到安抚的负作用,这话感觉哪里不对。
绑匪相视一眼,修正道:“哦,说错了,叔叔们也不是什么坏人。”
……更不对劲了好吗!
单纯的小神禽尚未明了人类的说话艺术,不知道有些人话里有话里有话里有话,懵懵懂懂地信了他们语气温柔就是善意,先前紧张的状态缓解了很多,悄悄松了口气,也放下了拽着海登的手。
衣角上那点轻飘飘的重量消失了,小奥斯汀在感到失望之前,先察觉到了什么。
他低声道:“是你……”
小美人冲他眨巴一下眼睛:“什么呀?”
“是不是你做了什么?”他用口型说了三个字,‘精神力。’
他可是亲眼见证小美人安抚了那个厉鬼老太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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