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降为良娣(2/2)
因为他看见桑余在发抖。
不是害怕的颤抖,而是某种更深的、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战栗。她低着头,散落的发丝遮住脸,可地上突然洇开的深色水痕骗不了人。
祁蘅下意识松开了手。
桑余慢慢把手收回来,被攥过的手背泛着可怕的青紫,可她像是感觉不到疼,只是轻轻拢住那些碎片。
有一块尖锐的玉碴扎进掌心,血顺着腕骨往下淌,在素白中衣上晕开一朵红梅。
"不是破东西......
"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是奴婢......活着的念想。
"
活着的念想……
祁蘅在心底冷笑。
“你的念想已经被朕碾碎了,”祁蘅冷冷看着她:
"现在,你还想走吗?
"
桑余缓缓抬头,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
殿内静得可怕,连烛火都凝滞了。
"其实陛下既然这么不信奴婢,又何必留奴婢在这宫里?
"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桑余望着地上碎裂的玉,忽然觉得累极了。
她慢慢抬起头,看向祁蘅,声音轻得像一缕烟:
"恨我至此......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呢?
"
一个奴婢,应该很容易处理干净吧?
花落,祁蘅瞳孔骤然紧缩。
"你说什么?
"
"杀了我吧。
"桑余重复了一遍,眼神空洞,
"就像您处置那些叛臣一样,一杯毒酒,或者三尺白绫......
"她顿了顿,嘴角竟浮起一丝极淡的笑,
"都好。
"
祁蘅猛地掐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你再说一遍?
"
他的声音在发抖,不知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桑余被迫仰着脸,却不挣扎,只是疲惫地闭上眼:
"我活着......对陛下已经没有用了,不是吗?
"
她的睫毛湿漉漉的,像被雨打湿的蝶翼,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
祁蘅胸口剧烈起伏,忽然松开手,像是被烫到一般后退两步:
"你......
"
他想说什么,却哽住了。
桑余缓依旧在看他,目光平静得可怕:
"还是说......
"她轻轻抚上自己的心口,
"陛下要我像这枚玉佩一样,碎在您面前,才肯罢休?
"
祁蘅脸色瞬间惨白。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桑余——像一捧死灰,连恨都没有了,只剩下彻骨的疲惫和麻木。
"你以为朕不敢?
"他声音嘶哑,像在极力压抑什么,
"你以为朕舍不得?
"
桑余笑了:
"那陛下还在等什么呢?
"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祁蘅。
他猛地掀翻案几,茶盏花瓶碎了一地:
"你想死?朕偏不让你如愿!
"
他一把拽过桑余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断她的骨头:
"朕要你活着,要你日日看着朕,要你......
"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
因为他摸到了桑余腕上凹凸不平的疤痕——那些受伤的痕迹,新旧交错,像一道道无声的控诉。
“你若是敢死,这整座清梧院的人都活不了。”
“你记住,你身上拴着的,是十几条人命!”
这似乎在意料之中。
她却笑了,她当然不会死。
那么多明刀暗箭,投毒暗害,她都没有死,怎么会软弱到自戕?
桑余只是平静地抽回手:
"陛下放心......
"她拢了拢衣袖,遮住那些伤痕,
"奴婢会好好活着的。
"
她说着最顺从的话,眼神却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祁蘅忽然觉得呼吸困难。
这一刻他才惊觉,他宁愿桑余恨他,怨他,甚至拿刀捅他,也不要她这样......对他,没有任何在意。
“你是因为位份吗?朕可以晋你,你想要什么位份朕都可以……”
“可是陛下心里的人,不还只有一个她吗?用这样一个不大不小的位份,将我圈禁在宫里一辈子,我不要。”
祁蘅胸口剧烈起伏,怒意几乎烧穿理智。
"好,很好。
"他咬牙,
"既然你这么想当奴婢,朕成全你。
"
他转身大步走向殿门,声音冰冷刺骨:
"桑氏失德,降为良娣,禁足清梧院,无诏不得出!
"
殿门被重重摔上,震得烛火剧烈摇晃。
桑余缓缓跪坐在地上,指尖轻轻触碰玉牌的碎片,一滴泪无声砸落。
“奴婢,恭送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