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水(一)丨孤儿院(2/2)
他惶急地四下望去。
忽然就没了月色清寂,没了那三具棺材,没了白澈,只剩下耳边似北风呼啸,万马渡河。
一片眩野茫茫。
充斥在眼中的除了白色一无所有,仿佛混沌之初,清浊不分,如果几分钟后还没有找到视线的落点,可能就要雪盲了。
还不足五个小时,欺霜恢复的感知寥若晨星,他放出的灵力也如碎冰,落地不见。
幻阵?
“并非,这是阿鼻阵法第三境界——白昼绞魂。不过一样,灵力是没有用的,只有静静地绞杀……说偏了,”有个毫无感情的声音自这无涯的白幕里传出来,“好久不见,长烬大人。”
谢烬蓦地面向了声音的方向。
“我知道,你还有其他方法可以找到我,所以我也没准备藏,这就出来见你。”那人继续说,“不过,但凡大出场都要留点悬念不是吗?”
一声叹息。
“只是没想到白昼绞魂对他的影响那么大,竟会吐血……”
谢烬清俊的眉眼带起霜色,一个会阿鼻大阵、知晓他身份的人,声音毫无感情像薄雾一般,还有欺霜勉强感觉到的,一丝淡淡的,让人熟悉的孤寂和伤痛……
如此似曾相识,是白澈家里那个气息。
“嗯,”那人说,“是我。”
嗒——
一声轻到不可闻的脚步声仿佛和那风雨萧萧相排斥,杂音忽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耳鸣般的静谧,二十米外的地方无端出现了一个男人,与他遥遥相望。
这个距离也不算远,能看见他的面容、发型、服装,甚至眼角戏谑的笑意,这个人穿了一身好像什么柜台服务员的衣服,弹起一个不知道是不是电话卡的卡片。
谢烬皱起眉,并不认识。
那人大约看出了谢烬眼底的困惑,半是自言自语:“啊,这个不好。”
说着又换了套装束,黑甲黑盔,顶上一支黑翎,整个人看不到脸冰冷似铁、威武庄严——这是婪城黑甲的装束,负责悬赏也负责惩罚。
果然□□行刑当天他也在,只不过没想到他竟是旁边站着的那个黑甲。
猖狂!
谢烬眉目沉星,对方好像也不吃惊:“谢谢夸奖,我想你也猜到了,那这个呢?”
那是一个少年,右眼带着一只茶色的眼罩,底下垫着纱布,前不久刚刚见过,给了白澈一个橙子——是那个被打的孩子,枉费白澈当时的苦心,竟然是骗局!
谢烬攥起了拳。
那人说:“记得吧,在紫园的时候,你救过我呢。还有一个你帮过的人,长烬,你可真是大善人。”
再变,那人穿了一身状似不合体的西装,一副瘦弱又唯唯诺诺的样子,有一些不甘心,但更是怯懦,压弯了头,压得只剩唯唯诺诺。
小顾。
谢烬忍不住阖上眼。
那个年轻人他见过两次,努力,认真,有理想,有抱负,有还没开始的人生。究竟哪一次是真的,还是两次都是假的?
但是小顾惨死的那一天,那绝顶的恐惧……
这个人竟能做出那种如假包换的实感,骗过欺霜?
“不不,两次都是真的,都是他。知道小顾为什么那么弱不禁风吗,我拆了他的魂魄,大部分扔了,小部分我自己留下了。你们公司的封禁我进不去,你天天又扣着白澈,我想见一见他总要有个契机不是吗?”那人顶着小顾的声音说,“说句话吧长烬大人,你不说话我快要词穷了。”
这人能听见他的心声,谢烬冷声道:“说够了没?”
“真赏脸。”对方突然抛出一个东西,“哗啦”一声散落在谢烬脚下,那东西是扣着的,玻璃渣碎了一地,“认识吗?”
这个是……
谢烬隐隐约约闪过一个画面,也是一地碎渣,他记得当时心情不好,踹了一脚,拨到一边,而这个东西也没有翻过来,边上还有花纹。
他想起一抹红……
是了,一个骑着红色电动车的人撞了白煜庭买给白澈的车,地上就是这个相框,就是那一天,白澈从天而降砸在车顶子上。
他捡起那个相框,翻转过来——白澈的照片!
相框“嘎吱”一声散了,他怒气如洪水难以遏制,所以那天早有预谋,白澈经历的根本不是什么穿越,而是从陌路到现实的传送阵法!
这个人装作可怜把阵法画在车下,拿着装了白澈照片的相册,拿着装了二百五十块钱的钱包,就是为了戏弄他一番!
如果他当初翻过那个相框,如果他当时没有点上卷了摩罗花的烟草,何以至此!
“别激动,你若引起阵法波动,伤的可是他。”那人恹恹的笑声穿透稀薄的白雾,“我只是一个分身,打散了还能凝聚,况且我是来谈判的,能动嘴就不要动手了。”
“你拿什么跟我谈?”谢烬盯着那个身影,他最后也懒得幻化了,就用了小顾的模样,老实的神情配上阴恻恻的目光,像从阿鼻地狱偷跑出来的魔鬼。
那人打了个响指,虚境里出现了白澈的身影,就在自己身边,只手可触。可惜他伸出手,只是穿了过去,同样的白茫茫,同样二十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不过海市蜃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