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影(一)丨失窃的东西(2/2)
“不能让你等太久嘛,这家店不错,我下回可以自己来坐一下午,你的美式不加糖。”霍盈盈吸了一口奶茶,“老板娘真漂亮,是熊纪舒喜欢的类型。”
小罗大概知道老板娘什么样子了,熊纪舒就喜欢成熟性感大长腿,他启动车,导航提醒了一句还有一公里:“有两分钟就到了,给那个馆长打电话吧。”
没想到今天周一,不仅馆长不在,整个美术馆都例行歇假,小罗看见菁澄美术馆的牌子,先开着车绕了一圈。
整个美术馆是处私人小别墅,门外半墙高的地方还挂着“历史风貌建筑”的黑色牌子,一扇玻璃门外站着个短头发戴眼镜的女生,穿着淡蓝色的民国式学生服,低着头飞快地按着手机。
这个应该就是接待他们的人。
“她叫什么?”小罗把车停在马路对面,这条马路挺冷清,他刚一停下对面那女生就擡起头,刘海有些挡眼睛,看着很阴沉,年纪倒是不大,二十左右。
“赵晴。”霍盈盈低声说。
赵晴已经迎了过来,淡漠的日光打在她侧脸,把另一边称得更加阴沉,霍盈盈以女人的直觉来说,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女生,小小年纪还不如她阳光,赶上美术馆失窃,总会让她联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
“那失窃的是什么呢?”霍盈盈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翻开新页,按下笔头。
赵晴看着她的眼睛,黯淡的眸子里突然亮了一下,她擡头看向旁边的小罗,竟然阴恻恻地笑了。
“人。”
明明阳光明媚,霍盈盈身上却炸起一层鸡皮疙瘩,她不由自主地往小罗身边靠了靠,企图找到一丝安全感,小罗的脸色也不太好,但还是本能地把她护在身后。
赵晴的表情又变回了冷冰冰,不屑地打量了一下两个人,转身按着手机往美术馆走去。
霍盈盈松了口气,收起本子,至少这个时候不用揣测她的表情了。
美术馆没有开灯,这个方向又背阳,整个展厅显得又暗又冷,像包着铁板,暗灰色的墙上挂了一些可能是抽象派的画,一片黑糊糊的油墨疙瘩,越往里越看不清,霍盈盈不懂这个也就不会欣赏,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最后一个人把门关上。”这是赵晴进了美术馆的第一句话。
“能不能开着,亮堂一些。”霍盈盈不想关。
地上也堆满了各种风格的作品,仔细看还夹杂着惨白的石膏人头,冷不丁吓人一跳。
“关上。”
赵晴毫无感情声音打了个旋儿撞进耳朵里,霍盈盈在回音里抖了一下,麻利地关上了门。
美术馆的大门就像一道通往人类世界的缺口,随着渐行渐远,自然而温暖的光源被一种暗压压的气氛取而代之。赵晴说失窃的是个人,霍盈盈不敢说也不敢问,战战兢兢地跟在队尾,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地上的白色石膏。
一连上了两层,她坚信这是库房,味道陈旧得像堆了好多大纸箱子,还有一些油腻腻的味道,虽说不劣质,但也不让人喜欢。
紧接着她就看见了一地残肢,奇形怪状,人和动物的都有。
“这层是蜡像工作室兼做库房,平时除了老师没人上来。”赵晴指了指霍盈盈刚刚走过的地方,敞开的玻璃门边有指纹门禁,“这门平时是锁着的,指纹除了馆长,只有两位老师有。”
赵晴走向一旁,掀开白布,露出一个高约一米六左右的蜡像,蜡像的五官是空的,裸露的手却相当精细,像真的一样。
“做的真好……”
霍盈盈想缓和一下气氛,伸出的手悬在蜡像上方,没敢落下——这蜡像穿着一身属于人类的衣服,之所以说属于人类,是因为她看出了真丝面料。
这一身可是价格不菲。
普通失窃案报警就好了,根本没必要找他们公司,霍盈盈转了一圈,脸上职业假笑:“你刚才跟我们开玩笑呢吧,是不是丢了什么昂贵的蜡像?”
赵晴哂笑一声,低着头按着手机:“你觉得会有人偷这种东西吗,人就已经很可怕了,为什么还要摆个假人?”
小罗皱了皱眉:“萝卜白菜形形色色。”
赵晴斜觑了他一眼。
有小罗帮忙解围,霍盈盈放心大胆地拎起衣服的一角:“这么好的衣服给蜡像穿,还说不贵?”
赵晴说:“你说这个?这件衣服是老师失踪那天穿的,鬼知道为什么会在它身上。”
霍盈盈蓦地松开手,退了一步,远离蜡像:“你们……丢了老师?”
赵晴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对霍盈盈的大惊小怪有些奇怪:“不是早就跟你们说过了,我记得那个人姓……算了,你们最好快一些,周末有蜡像展览,老师不见了,展品也没有做出来,只靠另外一个老师是完不成的。”
“喂,”霍盈盈更不喜欢这个赵晴了,“老师失踪了,你关心的只是展览?”
“只是叫她一声老师,又不沾亲带故,失不失踪跟我有什么关系。”赵晴把一沓纸扔工作台上,“这是所有员工的个人资料,我也不明白明明已经报案了,为什么馆长还要找你们。我不管你们是什么野路子,总之款项从我这拨,找不到人就别想拿佣金了,刚好弥补下不能按时展出的损失。”
赵晴又按了几下手机,没等霍盈盈回答就走掉了,要是康圆儿和熊纪舒在,这会儿早就义愤填膺地跳脚骂了,小罗一向不把这种事放在心上,霍盈盈也不是那种出口成脏的姑娘,两个人看了半天空荡荡的楼梯口,自己颇有天赋地消了气。
“这什么人嘛。”
霍盈盈小声抱怨了句,这才算舒坦了一点,小罗检查着蜡像身上的衣服:“白部长有句名言,干这行总要有个觉悟,什么人都要适应。”
霍盈盈看看他:“你不是说师父说这话是昧着良心的嘛,压根儿就是别人适应他。”
“所以才叫名言。”小罗说。
“这倒是。”霍盈盈按了两下门禁,“滴滴”两声报错,“你说项昀山是不是故意的,他明知道这边是失踪案,愣要说成失窃案。”
衣服上没有什么线索,小罗盯着蜡像空白的脸说:“是不是故意不好说,说失窃也没毛病,我是觉得他那个人虽说古怪,但毕竟有白家做靠山,该听他的也得听。况且西郊那案子疑点那么多,他想查也就等于白家想查,你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霍盈盈走过来:“但是案子在你手上破不了,你心里不别扭吗?”
小罗翻着蜡像:“你先给我解释一下什么样才叫‘别扭’。”
“是是是,您老人家世外高人,”霍盈盈指着蜡像的脸,“可像我们这种俗人,这张脸空白这么多,难免会想象个五花八门。”
小罗叹了口气,掀起蜡像身上的衣服盖住了蜡像的头:“这样总行了吧?”
霍盈盈撅了撅嘴:“此地无银三百两,不妨碍我继续想象,何况我还是个双鱼座。”
小罗笑了笑,在屋里转了好几圈,这里东西不少,线索却干瘪得可怜,再翻开员工资料,居住地都离这里远了些:“海鲜姑娘来想象一下,要是你师父看见这个会怎么做?”
“呵,师父他老人家可是能随意揣测的?”霍盈盈说,“他是指不上了,问谢老师吧?”
“听说他休假了,这个案子应该没有转到他手上,你是想让他上班还是加班?”小罗说。
“那我先打给项昀山报备一下,然后问他那里怎么样了,再用得到的信息去勾搭谢老师,西郊案谢老师肯定不会放手的,”霍盈盈掰着手指,“这样是不是比较没毛病?”
“你就不能直接打给谢老师?”小罗料到了她会这么说。
“那要怎么寒暄呢?”霍盈盈问。
小罗没有说话,他盯着蜡像的脸看了很久,突然开口说:“就说需要他照看汤圆几天。”
霍盈盈有些吃惊:“你舍得?”
小罗看了她一眼,目光转回蜡像脸上:“打电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