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沙海回音(1/2)
李偃飞的火折在地道内划出幽蓝弧线,照亮头顶垂落的贝壳帘幕。那些指甲盖大小的蛤蜊壳用鱼线串成蛛网,每一片都磨得薄如蝉翼,火光照过便碎成千万点银星,在石壁上投下游移的光斑,像极了十年前悬壶阁那场夜火中,漫天飞舞的药粉火星。
“小心脚下。”沈予乔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潮湿的回响。她不知何时已从密室脱出,此刻正蹲在地道拐角,指尖捏着一撮细沙。李偃飞这才注意到,地面铺着层均匀的金色沙砾,在火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是磁铁矿,和波斯商队用来炼镜的吸铁沙一样。”她将沙粒撒向墙面,那些颗粒竟像被无形之手牵引,缓缓聚成一道蜿蜒的沙线,指向地道深处。
李偃飞的靴底碾过沙粒,听见细碎的咔嚓声——不是沙粒碎裂,而是某种骨质硬物。他举高火折,只见两侧石壁下半截嵌满了人骨,胫骨与肋骨交错排列,形成天然的砖石纹路。当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白骨的颈椎时,瞳孔骤然收缩:每具白骨的颈间都系着半幅绛红色绦带,绦带边缘绣着金线勾勒的药草纹样,正是悬壶阁学徒的标志。
“张承羽...还有林小乙...”李偃飞的声音发颤,指尖抚过某具白骨腕间的银镯——那是他亲手送给小师妹的及笄礼。十年前悬壶阁那场蹊跷的大火,烧死了三十八人,可武安昌只让他清点了三十七具遗体。此刻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白骨,他忽然想起火场废墟中那截烧剩的账本,最后一页记着“梨园戏班切末道具十箱”,而武安昌当时说,那是用来存放药材的木箱。
沈予乔注意到他颤抖的指尖,默默递过随身携带的牛皮囊。囊里装着她从义庄带回的骨殖样本,此刻在磁铁沙的映照下,那些焦黑的碎骨竟也泛起微光——与地道内的白骨属于同一批人。“悬壶阁的地下药窖,恐怕从来都不是用来存药的。”她低声道,忽然瞥见前方石壁上隐约的刻痕,“看那里。”
火光照亮处,歪歪扭扭的“偃飞”二字刻在人骨之间,笔画边缘还嵌着未褪的朱漆。李偃飞踉跄着上前,指尖抚过刻痕——是张承羽的笔迹。这个总在账本边缘画鬼脸的小师弟,临终前竟在这暗无天日的地道里刻下他的名字。刻痕下方还有行更小的字,却被不知何时渗出的地下水泡得模糊,只能辨出“镜阵”“亥时”几个残字。
地道在此处分成两条岔路,尽头各立着一面青铜镜。左面镜身刻着“生”字,蟠螭纹边框间嵌着绿松石;右面镜身刻着“死”字,纹饰已被磨得发亮,隐约露出底下的骷髅纹。沈予乔举起三棱镜对准左镜,却见镜面突然映出扭曲的影像:本该是通道的地方竟变成一堵石墙,墙面上爬满蛛网般的裂纹,而在裂纹深处,隐约有双眼睛在窥视。
“幻象。”她将棱镜转向右镜,这次镜面映出的不是地道,而是片金黄的沙漠,狂风卷起沙砾,露出半截埋在沙中的青铜柱——正是她在密室见过的镜阵核心。右镜边缘,几行小篆若隐若现:“凡入迷楼者,当舍生取幻。”
李偃飞按住剑柄,忽然注意到右镜的骷髅纹排列方式与往生笺上的连珠纹重合。他想起穆罕默德货箱里的波斯地毯,边缘纹样竟与这骷髅纹如出一辙。“当年武安昌说,悬壶阁的药材经波斯商队运来,”他握紧拳头,指节因用力发白,“原来他早就和迷楼的人勾结,用活人炼制镜阵需要的...‘燃料’。”
沈予乔蹲下身,用银针挑起右镜前的磁铁沙。沙粒在针尖聚成细小的漩涡,指向镜面下方的砖缝。她轻轻叩击砖面,传来空洞的回响,而左镜那边始终寂静如死。“磁石指南北,”她想起《武经总要》里的记载,“这里的沙线却指向右镜,说明生门是陷阱,死门才是真路。”
话音未落,地道顶部突然簌簌落下沙粒。李偃飞抬头,看见贝壳帘幕在无风自动,那些银星般的光斑竟组成了武安昌的脸——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伪善笑容,每次武安昌要责罚学徒时,都会先露出这样的笑。
“小心!”沈予乔拽着他扑向右镜,身后传来巨石滚动的轰鸣。左面地道的顶部轰然坍塌,扬起的沙尘中,她听见青铜镜碎裂的声音——生门后的幻象消失了,露出真正的石壁,上面用鲜血写着“来迟”二字,血珠还在往下滴落,在磁铁沙上画出蜿蜒的红线。
右镜后的通道狭窄逼仄,只能容一人通过。李偃飞在前,沈予乔在后,两人的靴底不断碾碎沙粒下的骨殖。走了约二十步,前方突然开阔,火光照亮一座圆形密室,十二根青铜柱按十二地支排列,每根柱上都缠着人发编成的绳索,绳索末端系着半片铜镜。
“是悬壶阁的十二药童。”李偃飞认出那些绳索上的驱蚊香包,正是他当年亲手缝制的。每个药童脖子上都挂着块木牌,上面刻着不同的病症:“惊痫”“血闭”“骨蒸”...这些都是武安昌口中“无药可医”的死者,可此刻他们的骸骨被拆成零件,用来固定镜阵。
沈予乔的目光被中央的青铜祭坛吸引。祭坛上摆着个沙漏,细沙正在缓缓流下,而沙漏下方压着叠往生笺,最上面那张画着流泪的菩萨,菩萨脚下踩着的,竟是悬壶阁的飞檐。她翻开笺纸,发现每张背面都写着日期,最早的一张标注着“大业十年”,正是迷楼传说消失的年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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