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2/2)
“您知道他们的姓名吗?”
“啊,抱歉。”马吕斯被艾潘妮唤回了注意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我……我并不知道。”
“那个父亲有什么特征吗?”
马吕斯擡起头皱眉回忆了一下:“嗯,中等个头,挺壮实的,头发胡子全白了,有点驼背。我觉得他以前曾经当过军人,因为腿略有点瘸。”
艾潘妮的手开始发抖,她的琥珀色眼睛里闪着激动的光。带着十五六岁女孩的老人,健壮的中等个头,须发全白,微微驼背且腿有点瘸——
遥远的前世,披着破披肩、穿着男人大鞋的艾潘妮,走在教堂长椅之间,向慈善家递上伪造的求助信时,她眼中的法白尔先生,就是这个样子!
法白尔先生,马德兰伯伯……冉阿让!
“您还好吗?”
马吕斯担忧地看着出神的艾潘妮,对方的眼角闪着一点泪花。
“啊,没事,我想我可能认识这对父女……”
“真的吗?!”马吕斯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他好看的眼睛里炸出兴奋激动的光彩:“请您务必告诉我他们的姓名和住址……啊别误会,我就是想、想写封信……不是,我、我……”
艾潘妮忽然就冷静了下来,平静地看着马吕斯激动到口吃,心中毫无波澜:“我只是说可能,如果能确认,我会跟您说的。”
马吕斯对艾潘妮千恩万谢,要不是本质内敛羞涩,他看起来恨不得把这辈子的溢美之词全都掏给她,艾潘妮对此只是付诸微微一笑。
就算重新来过,就算她变得高尚美丽,不,应该说无论她艾潘妮以什么样子出现,马吕斯的心和眼,都不会在她身上。他的世界,永远不会因她而改变,无论有没有艾潘妮存在,马吕斯的人生都会照样运转。
16岁的少女黯然神伤,悲痛不已。
然而坐在桌前的32岁女人,却静静地捏着酒杯,红色的液体甚至纹丝不动。
马吕斯的世界,已经无法让现在的艾潘妮内心掀起波澜了。
她的生命里已经拥有了很多人和事,在滨海小城里学习,在工厂里成长,在异国寒冷的土地上奋斗。她越过了太多困难,无数次向质疑她的人证明自己,无数次和她的家人朋友相互扶持。
她获得了足够多的赞美和肯定、仰慕和忠诚——被家人般的长辈关怀过,被温柔的闺蜜爱护过,被深情的朋友帮助过,也被正直坚忍的男人数年如一日地默默爱着。
它们共同造就了艾潘妮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人,不需要去崇拜追求,也不需要羞愧自卑,她只需要做她自己,创造属于艾潘妮的人生,而不需要跪倒尘埃中仰望他人才能获得力量。
如果重新来过……
我会拥有我自己的人生,活在阳光灿烂的世界里,爱那些爱我的人——
艾潘妮,我的空气和水,感谢上帝,让你来到我身边。
栗发女人把酒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闭上琥珀色的眼睛深呼吸了一次,然后睁眼笑着问对面的俊美青年:“您刚才说,是在卢森堡公园遇见他们的?”
——
艾潘妮站在法式落地窗边,望着楼下远处鳞次栉比的商店出神。
竟然是在卢森堡公园吗?怪不得我在武人街7号转了好几圈,连伯父的影子都没看到。看来他们应该还是在那个花园里居住。
但是贸然去寻找他们真的合适吗?要知道沙威就在巴黎,他每天都会巡逻,要是撞见了可怎么办?
不,我不是害怕见到他,是怕因为我让伯父暴露在他面前……怎么才能知道沙威的行踪呢?
她皱着眉尝试捋清思路,都没听到罗丝送咖啡进屋:“小姐,您还是先歇会吧,刚到巴黎三天,家里东西都还没收拾完,您就到处跑,当心累坏了。”
“哦,啊……您说的是。”艾潘妮闻言转身接过咖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段时间就得辛苦您了,我有很多事要办。”
“您误会了,我不是在说我辛苦,而是在说您。”罗丝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我明白您急切的心情,但要见那位先生,也不急于这一天两天……”
“我看您才是误会了!”艾潘妮呛了一口咖啡,咳嗽了起来。
罗丝耸耸肩,也向楼下看去:“说起来我曾经一直以为巴黎是个天堂一样的大城市,谁知道其实也不过如此,到处都是乞丐和流浪儿。”
艾潘妮平复了一会,点头赞同:“是的,巴黎是个大熔炉,能吞噬一切黑暗的东西。”
“说起来,巴黎的流浪野孩子确实跟别的地方不一样呢。”罗丝看着楼下的街道若有所思:“滨海蒙特勒伊的野孩子都不吭声,只会偷鸡摸狗;巴黎的野孩子,竟然还会跟你啰嗦半天,边唱歌边跳,末了还朝你敬礼,跟个吟游诗人似的。”
艾潘妮忽然感觉心中一动,又喝了一口咖啡后说道:“那孩子是来乞讨的吗?如果再来的话,就多布施点食物,顺便问问他的名字。”
“名字啊,我都没问他就自己说了。”
罗丝把茶水盘横在身前,努力地回忆着:“好像叫……伽弗洛什之类的,这名字很奇怪不是吗?”
当她转回头时,发现艾潘妮已经像一尊石像般凝固在地,嘴巴张着,咖啡杯却有些倾斜,流出了一点黑色的液体,滴到刚擦过的橡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