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取针(1/2)
第131章取针
辽西解府,竹苑。
眼见得已是日上中天,外头的鞭炮吵嚷声仍无半分歇止之势。
原本埋头吃饭、不发一语的十二娘忽的撂了筷子,“四姐姐,七姐姐,”她站起身来,向众人微微福身,“我今日没什么胃口,先回房去了。”
语毕,也不等两个年长的姐姐应声、掉头便走,余下一桌姊妹目送她气冲冲跑远的背影,相顾无言。
“那四姐姐,七姐姐,我也……”
十一娘与十二娘乃一母同胞的双生子,两人平日形影不离,一个走了,另一个自然也坐不住,说着便要起身。
“慢着。”
只是这回,人还没来得及站起,便被一旁的七娘擡手拦住。
“随她去吧,”解如星淡淡道,“心中有火气,能撒出来是好事。若一味闷在心里、才怕给她闷出病来。”
“可是——”十一娘一脸为难。
“她若是自己想不明白,谁也劝不动她,你去了,白费一番口舌,倒叫这家里又多了个人如鲠在喉,”解如星说着,往自家妹妹碗里夹了一筷鱼肉,“……何苦来哉?”
然而,话是这么说。
十一娘果真忍住、没再去劝。一顿午膳用罢,解如星派人出府打听,方知那巡城的花轿在城外天坛酬天祭祖后,终于回到王府。到黄昏时分,满城百姓更是几乎全挤到摄政王府外,去凑那十里长席的热闹。
如今整座绿洲城里,大抵,也唯独解府这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竟一反常态的府门紧闭,对外头那热闹劲充耳不闻。
“七姑娘,四姑娘说,今日身子不大爽利,便不过来用晚膳了。”
“七姑娘,十一姑娘也说……”
“十四姑娘夜间没什么胃口——”
日落西沉,夜色渐朦,到那婚宴本该最热闹的时候,解家众姊妹更是默契地各自龟缩院里、不愿露面。
这回,却是解如星搁下手上诸多琐事,在府上四下转了几圈。
末了,终是在早已空置多时的兰苑,找到了窝在藤架下、不知静静发了多久呆的十二娘。
“还在想十六娘的事?”
解如星走近,与她同在藤架旁坐下,又随手抄起她手边一册话本、兴致缺缺地翻了几页。
十二娘侧头瞥了一眼,抿着嘴唇不说话。
一墙之隔,仍隐隐能听得锣鼓喧天,街头巷尾、经久不绝的道喜声。
她本是个爱热闹的人,这会儿却听得越来越烦躁,忍不住又挪开身子,坐得离姐姐更远些。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解如星看在眼里,忽道,“你还在怪我,没能找回十六娘。”
十二娘低头不答。
解如星便自顾自地把话说了下去:“金复来在回信中,只说十六娘还活着,却不肯告知她究竟身在何处。他出尔反尔,我也恼恨,可……还能有什么办法?知道她如今尚在人世,已是这些时日来最好的消息。”
为了救回十六娘,去信金家时,她甚至已做好了倾家竭产的准备。
可无奈,天不遂人愿。
家中最宝贝的妹妹,如今,终究还是成了她亏欠最多的“家人”。
“不。”
十二娘闻言,却蓦地摇了摇头,“十六娘的事,大家都有错,是我们没拦住她,叫她中了那奸人的计……我倘若有气,也是气自己。”
“可我如今气你——阿姐,我只是没想到,事到如今,你竟还愿与那奸人往来……!”
说到这,她忽的咬牙切齿。
“那般无耻下作之人,有什么资格娶得神女、借势统摄辽西?!若不是他忘恩负义、翻脸不认人,阿治如今又怎会被幽禁在王姬府上!”
“你不闭门谢客也就罢了,竟还答应为他制那劳什子的嫁衣!难道还嫌他日子过得不够完满,要拿自家人的血去添上一笔彩么?姐姐,我真是瞧不透你……我想不明白!”
解家在江南经营多年,手握数条东南商路,家中绣娘,亦无不精通南人奇巧,一手双面绣,生动之至、栩栩如生,昔年多为皇家贡品所选。也正因此,虽如今流落辽西,解如星作为解家代家主,仍当得上这辽西织造商会会长一职。
日前魏骁找上门来,不知从哪找到失传多年的“弥天嫁衣”图纸——传闻,当初祖氏末帝欲娶妻殷氏,便是以此嫁衣为摹本,弥天嫁衣一出,惊艳四座。如今,魏骁正是以万金为馈,令解如星监造重制此物。
解家众姊妹闻讯,皆反应激烈、坚辞不受。
解如星却仍是在闭门一夜考虑过后,点头接下了这门差事,百余名绣娘连日赶工,终在三日前,向魏骁交出了与图纸分毫不差、甚至更胜三分的成品。
如今,这件价值连城、举世独一的嫁衣,想必已穿在了今日的新嫁娘身上。
十二娘想到这里,不禁越想越气,“腾”的一下站起。
解如星却忽的伸出手来,堪堪将她拉住,又低声道:“等等。”
“十二娘,人生在世,一旦身有背负,便注定不能万事顺心而行。上至一国之君,下至一家之主,一旦做了某个决定,日后牵累的,便不止自己,更有全家老小,一国臣民。”
“……”
“倘若我是你,我自可以闭门谢客——因为你不曾接管解家生意,所有人都知道,只你一人,做不得解家的主,”解如星道,“可我如今说的话,做的事,代表的是整个解家。我若违逆,要折损的,便不只是我一人,更是解家上下、一百二十七口人的性命。我且问你,是尊严重要,还是这一百二十七口人的性命重要?”
许是这些话憋在心里、实在太久。生性刚毅如她,言及此,竟也不觉出神,无言环顾四下。
恍惚间,仿佛还能看到昔年那道纤弱身影:
廊下看书的十六娘,园中浇花的十六娘。
回过头来,冲她扬起无邪的笑脸。
“阿叔第一次把她抱回家中,那年你还小,也许早已不记得……可我忘不了。那时襁褓里、不过丁点大的一团粉肉,圆溜溜的眼睛,见了谁都笑。阿叔说,这是家中小妹,日后还要我们几个大的多照顾些。我和四姐于是争着抢着去抱她玩,抱得手都酸了,还舍不得放下,一个劲做鬼脸逗她笑。”
解如星轻声道:“以至于,到后来,都不知是不是我们这些做姐姐的实在太过小心,待她年纪大些,反倒被我们养成了个胆小鬼。可我那时想,胆小鬼也好啊……”
做个胆小鬼,尚且能珍重自己,长命百岁。
却不想,胆小怯懦的十六娘,也会担心家人被自己牵连,会心甘情愿站出来,做了这个“出头鸟”。
或许,再胆小的人,也有不顾一切想要保护的人。
“她虽不是阿叔的亲女儿,但在我心里,早已是我解如星的亲妹妹,”解如星说,“可是,解家除了十六娘,还有四姐姐。”
“有十一娘,十四娘……还有你,十二娘。你们每一个都是与我一同长大的姊妹。”
她何尝不想撕破魏骁虚伪的脸皮,破口大骂:若不是他,十六娘便不会被逼嫁去金家;再往前数,若不是她,十六娘更不会痴心错付,平白空耗去那些年的大好年华——可她又实在太清楚做这些事的代价。
所以,才不得不退缩,不得不忍让。
“阿治与那赵女已然失势,如无意外,辽西,日后便是他魏骁的天下,”解如星道,“待到与大魏和谈结束,往西,他可背靠玉山关天堑、阻隔突厥铁蹄;往东与魏割席,据琼山关而分治……终有一日,赵家军权尽释。到那时,他的野心,或许仍不止于此。”
月前一战,魏炁已然身负重伤,又被收押水牢日夜折磨。纵使和谈结束,放他回到上京,恐怕也再难复昔年威风。
到那时,没了魏炁的大魏,靠着一个八岁小儿为君,又能撑得到几时?
饶是一贯在政事上迟钝如十二娘,此刻,亦听懂了解如星的弦外之音。
当下再压不住心中怒火、愤而扭头,“凭什么!凭什么那奸贼还能春风得意,”十二娘厉声道,“这世上难道就没有天理,老天难道就没有报——”
报应。
......
犹若被人突然自背后点xue,余下的字眼戛然而止。
解如星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自家妹妹后话,不由循着她目光转身望去,入目所见,却唯有高耸城墙之上,火光冲天。
血色映亮半边天幕,狼烟徐徐升起。
十里红妆,流水长宴,管弦丝竹之声依然靡靡入耳。
却就在这城中,在这仿佛丝毫不受影响、铺天盖地的欢声之下——
“走水了……走水了……!!!”
“快来人,”是隔壁陈家传来的声音,“快来人,救火,救火!!!老夫人还在里头,快……!”
走水了?
可那明火分明起自城墙,与此处相隔甚远,火势为何蔓延得这么快?
解如星听着墙那头兵荒马乱的动静,心下忍不住狂跳不止,直觉不对,拉起十二娘便走。
然而,没走几步,却听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再度传来——
“是魏人!!!我认得魏人的锁甲……”
“是魏人、魏人闯进城中了,快去报信,快去报……呃!!”
后头未说完的话,伴着一道沉闷的重物落地声,飘落进夜色之中。
*
平西王府,青鸾阁。
“外面是什么声音?”塔娜突然问。
声音从盖头下传来,难免有几分瓮声瓮气。
阿伊亦被这突然响起的问询吓了一跳、连忙反手关紧窗户。
“没有、没有。”
确认没露半分缝隙,这才小心翼翼将手边“囍”字重新贴牢,“外头吵得很呢,”她小声道,“分不清什么声音,不过看那样子,今日整座绿洲城,能来的想必都来了……嗯,比草原上的篝火大会还要、还要热闹几分。”
“这里能看得那么远么?”
“……”
“而且,我听见好像有人在吵架。”塔娜说。
纵然门窗紧闭,她亦被屋中熏香诱得昏昏欲睡,好几次险些入梦见了周公。
可方才外头那金戈之声、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吵嚷动静,却仍是将她从半梦半醒中惊起。
【城中生乱,摄政王有令,命我等速速护送王妃避险,见此令牌,如见王爷,尔等还不退开!】
【……】
【什么?这群蛮子叽里呱啦说的什么?!李程,你懂突厥话,听听他们说的什么!】
【老大,他、他们说,他们不认什么令牌,只效忠大汗,效忠特勤……说,如今我们绿洲城出了乱子,公主自然应当交由他们保护……一群、一群废物,还是莫要来丢人现……眼。】
【他/娘的,这群给脸不要脸的突厥蛮子!】
【老大!】
【算了,少跟他们废话……弟兄们,给我上!】
......
神智甫一清明,疑问便一个接一个浮现脑海。
早晨时、阿史那金那欲言又止的提醒犹在耳边,塔娜心中莫名涌上一股不祥预感。等不到阿伊应声,索性一把掀开盖头——
“阿伊!!”
然而,就在她掀起盖头的瞬间。
身上突然压上一份沉甸甸的重量,她被扑倒在床。
用尽力气拼命挣扎、竟也无从挣脱,唯有愕然瞪大双眼,看着阿伊从身后抽出早已准备好的麻绳。
“阿伊?”
“求您饶恕阿伊……阿伊不会伤害您!”
一边将她五花大绑,女人两眼失神,嘴里却仍在喃喃自语:“可您必须留在这里。”
“辽西人贪得无厌,死有余辜,英恪大人已与魏人结盟,今夜放火烧城……如今,已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您相信我……英恪大人说过,无论外头发生什么,您都不能离开。您知道的,英恪大人绝不会伤害您……”
“那阿史那金呢,”塔娜突然问,“你觉得阿史那金会害我么?”
与自幼放马牧羊、一身力气的阿伊相比,她显然“毫无胜算”,很快,便被绑成个实心粽子。
可饶是如此,她依旧直勾勾盯着跪在身前、眼神飘忽的阿伊。
末了,低声道:“你说过,所有人都会为神女舍生忘死。你叫了我这么久的‘公主’,外头那些人,每一个都叫我‘神女’,可到头来,你们真的相信我是神女么?”
如果我真的是神女,是随便一挥手便能改变无数人命运的神灵,是草原与赤地子民顶礼膜拜的希望与未来。
那为什么现在,你们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英恪,而置我于手无寸铁的险境?
“公主,不,神、神女……”
到头来,你们相信的究竟是虚无缥缈的神意,还是我能换来、别人也能抢来的,白花花的银子,吃不完的粮食,丰硕的田地?
塔娜看着阿伊含泪的眼睛,忽觉一阵无力。
阿伊却不敢再多看她一眼,只慌忙从地上捡起红盖头,将她头脸蒙上。
“阿伊会守着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您,只要、只要您呆在这里……”
呆在这里,是人质,还是最后的筹码?
塔娜心中忽涌起几分仿佛不属于她的嘲弄心情。
却无力再说出口,只能任人摆布、仰躺于喜床。
眼前一片黑暗。唯独那幽香依旧锲而不舍钻入口鼻,终于,她的神智亦不受控制地昏沉下去——
......
一个女人背对着她,小心翼翼护着肚子,在简陋的小院中,来来回回地踱步。
有好几次、她都险些看清了女人的长相,可那女人每每低着头,喋喋不休地和肚子“说话”,于是,从她的角度望过去,能看到的,便只剩一只不怎么挺拔的鼻子,一截因怀孕而略显丰盈的下巴……当然,横看竖看,总归是看不出几分姿色来的。
东街的张婶,西市的豆腐娘,家里洒扫的赵娘子,若是怀了孕,想必都是这副模样。塔娜想。
只不过——张婶,豆腐娘,赵娘子,这些都是谁?
仿佛生锈卡顿的齿轮,记忆僵滞地无法运转。
塔娜傻呆呆地站在原地,忽觉眼前一花。
回过神来,竟是有人径直从自己身体里“穿过”、走向那女人。
【晚娘,你回来了,小竹子呢?】而女人听见脚步声,亦笑着擡起脸。
没等人接话,又轻车熟路地从那“晚娘”挽着的竹篮里捞起一只红果,顿了顿,一脸严肃地低声道:【我昨日念叨说嘴馋,想吃他从前在宫里做的那‘猪脚面线’,他会不会真给我弄去了?这可是佛门净地……】
【娘娘。】名为“晚娘”的青衣女子闻言,嘴角抽抽——不知怎的,塔娜觉得这个“晚娘”倒比神神叨叨的女人还要更面熟些,仿佛在哪见过,只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怎么?】女人一脸好奇,【他真去了么?】
【……他怕您再念叨,一大早便跑去山里挑水砍柴,这会儿,早把把厨房里的水缸都打满,柴堆得老高……】
【原来我说话还有这作用!】
【……】
【对了,狗蛋人呢?该不会也跑去挑水砍柴了吧?】
【……娘娘……说了多少遍,不要叫陛下狗蛋……】
【那我还叫翠花呢。】
【……】
翠花?
塔娜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走近、上下重新打量了女人两眼,心道若是旁人叫这么个名字,的确老土到没边,可放在眼前的女人身上……竟然、竟然还觉得怪接地气的。
谁让她长得那样平凡,从鼻子到嘴巴,再从眉毛到耳朵,简直没有半点能让人记住的优点——
诶……这个形容,怎么也这么耳熟?
她的头又疼起来。
等再回过神,女人已经在院中石桌旁坐下,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男人。
石桌上,搁着晚娘摘回来的红果子,女人一颗接一颗地吃,吃得不亦乐乎,两只腮帮子都被塞满,犹若一只屯粮的松鼠。
【好吃么?】而那男人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的开口道。
【好吃啊。】
【那怎么不给我留几颗。】
【因为你又闹失踪,活该。】
女人说着,毫不留情地把篮子里最后两颗红果吃光,连嘴也来不及擦,又仿佛忽的想起什么,扭头问:【叫你想孩子名字,想好了么?要是想不好,不如就叫大壮或者小花吧,我觉得挺好的。】
【你的品味还真是一如往常粗劣。怎么不叫他大黄?】
【大黄也挺好的,多谢,狗蛋。】
塔娜:“……”
你们和肚子里的孩子什么仇什么怨?
单听两人说话,实在很难想象这是一对恩爱夫妻,反而更像互生恼恨的怨侣。
塔娜觉得逗趣,又不由好奇,忍住头疼凑近一看——这才发现,眼前男人生得着实不一般。
不,岂止是不一般。
一身布衣亦难掩其辉,与旁边姿色平平的女子相比,简直是叫这简陋的小院都“蓬荜生辉”般亮堂起来。
于是,也越发显得这停不下来的斗嘴分外诡异。
【叫无忧吧,】男人说,【未来做个平平凡凡,胸无大志的普通人。不求人前显贵,但求一生无忧。】
【不,我偏要他做个一点也不平凡、一点不普通的人。无忧无忧……无忧不就无虑了么?太没意思。】
【那叫顺天,】男人说,【顺应天意,因势而为,若是女孩儿,便叫顺意。】
【那也不行。】
“翠花”笑道:【若是顺天,他便没法出生了。做爹娘的带头说谎话,岂不把他也教成个谎话精么?】
他说一句话,她便顶一句嘴。
男人终于气恼,彻底冷下脸来。
【那我们如今龟缩在庙里,求天求地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求天顺意?】
【那是因为天能救你。】
【……】
【天能救你,我便跪天,】她说,【祖潮生,如今我拿自己的命和天赌,你不该死。天下人,我曾救得;你,难道我便救不得……?你究竟在怕什么?我见过天,天嘛,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男人的脸色一瞬苍白。
“翠花”却不知是为吓他还是故意作对,忽的一手指天,一字一顿道:
【没听清楚么?我说,天、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闭嘴。】
【怎么,还是没听懂?那我再说一遍——】
【让你闭嘴!】
天边雷声大作,乌云滚滚。
瓢泼大雨,一瞬倾盆而下。
男人又气又怒,毫不犹豫脱了外衫罩在她头上,将人抱起便往屋中走。
眼见得两人都被淋成落汤鸡,屋内的小竹子同晚娘连忙迎将上来。男人却只将“翠花”往晚娘怀里一塞,扭头夺门而出。
小竹子当即便要去追,可还没跑出门,却被“翠花”开口叫住。
【别去,】她说,【他若真要走,谁也拦不住。】
【娘娘……】
【我拦不住,谁也拦不住。】
女人说着,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犹如被大雨冲刷过后、油彩褪色的人偶。
塔娜看在眼里,却忽觉全身发凉。不知怎的,她一瞬读懂了这笑容背后的隐意:
一心求生的人,尚有钻营取巧的志气。
可,一心求死的人,要如何去拦才好?
......
【把我的命,换了给她吧。】
不过一息功夫,眼前的“风景”忽的骤变。
塔娜环顾四周,惊觉自己此刻所立之处何其眼熟——那日天佛禅寺,后山小院,简陋的竹屋。
原来未曾彻底破败前,便是这般光景。
女人躺在床上,面朝里睡着,一身湿透的男人坐在床边。
僵持许久,“翠花”终是默不作声地坐起身来,替他擦起湿漉漉的头发。
【不要。】
一边动作,她甚至在笑:【你又在说什么胡话?命是能这么换的么?若是想换就能换,难不成我能替天作主;如果我能做主,那,我要你们都活着……如果非要选,我也选你,陛下。】
【你从前不会说这些话,】男人忽道,【怎么也学起痴男怨女那一套?】
【你教的。】
【……谁让你什么都学?】男人嗤笑一声,满脸无谓地撇了撇嘴。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